鄭郁道:「當然不會,官衙湯浴大家都是一起洗的。只是正月水涼,在這兒洗怕是會得風寒。」
「長於草原的雄鷹怎麼會因為這個而受傷呢?」沙艾格轉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伸手解去腰帶與玄錦狐裘毛領所制的外袍,邊寬衣邊說:「好久沒遇見鄭九你這樣的人了,這些年往來塞外遇見能說知心話的人少之又少。」
脫下的衣袍被沙艾格頭也沒回地扔在鄭郁身後,河水漫過沙艾格精瘦的腰身。鄭郁看著水中一絲|不掛的沙艾格,說:「有些話還是藏在心裡比較好,這知心話還是要與知心人說。」
「說得也是,就是不知我那個朋友現在怎麼樣了。」沙艾格捧起把冷水澆在頭上,髮絲濕潤。
這時月色清亮,鄭郁瞧見沙艾格背上隱約有青色影子,有些好奇:「你背上是刺青?」
沙艾格低笑一聲,用手撩過長發在胸前,顯出完整的背部肌肉:「是海東青。」
風中掀起沙礫的濕冷味道,月色如銀,沙艾格露出的背脊上紋著一隻展翅於飛的海東青。猛禽在他漂亮有力的肌肉上展飛,這生於天空的霸主與沙艾格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野性又張揚。
鄭郁毫不猶豫地誇讚:「真漂亮。」
「你沒有嗎?」沙艾格背對鄭郁搓身。
鄭郁搖頭:「沒有。」
「漢人那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言論你也信了?」沙艾格拍水洗身的聲音在靜夜裡響起。
「不是,但血肉之軀來於父母是真的。鄭郁盯著圈圈漣漪的水面,淡淡道:「而且現在坐天下的是他們,萬民安好,是聖人以孝義為先所治理的儒家天下。」
沙艾格哂笑:「所以才有地方民不聊生,譬如現在的安西四鎮。」
鄭郁嘆道:「這非聖人能決斷的,我們沒有站在他的位置上思考,永遠不會知道權力制衡下人心的可怕。」
「胡扯!草原部族不也互相打來打去嗎?」沙艾格說,「不以民為本,你們這個朝廷還能堅持多久?」
鄭郁默聲不語,水面因沙艾格的動作微微蕩漾,銀水面像是美酒帶著鄭郁醉下去,他腦子又記起沙艾格方才吹的曲子,他出神地問:「沙艾格,方才你吹的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沙艾格轉身帶著河水走向鄭郁,水珠順著他修長勻稱的肌肉下滑,含情桃花眼下的痣在清冷月色中放大,他微笑道:「夢幽曲。」
「夢幽曲。這名字真好聽,好像是靺鞨曲。」鄭郁喃喃道,轉眼才發覺沙艾格已走到水岸邊,雙手撐在枯草上,仰頭看矮石上的他。
鄭郁移開目光,尷尬道:「怎麼靠這麼近?」
沙艾格很是自然地說:「要下來一起洗嗎?水不冷。」
鄭郁鎮靜道:「我洗過了,多謝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