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外面尚在繼續低唱的曲聲,鄭郁嘆了口氣,剛準備睡下,就見門口掀帳進來一眉眼如畫,麥色肌膚的男子。細探容貌與方才的胡女竟有幾分相似。
那男子走近帳內就直接開始脫,並用突厥語道:「我阿姐說你不喜歡女人,所以我來了。你方才也喝了我的奶茶,應會與我共度良宵吧?」
鄭郁瞪大眼睛,抓狂道:「我是喜歡男的,但我不喜歡你!你和你阿姐看走眼了!」
夏衣單薄,少年很快便脫得赤條|條,一身麥色肌肉修長勻稱,覆著燭光,他踩著衣服快速走向床,說:「怎會?!你雖是室韋人,但你講起長安風俗與漢人詩文時,是那樣英俊,所以我和阿姐很喜歡你,我們不會看走眼的。」
鄭郁看他越走越近,忙從床上跑到地上,立手虛擋住少年的腳步嚴肅道:「樣貌是最為淺陋的東西,你和你姐不能如此看待。而且我給你爹說過,我有愛人,你們......你們不必再來。」
「他是男人?」少年問道。
草原民風開放,男風也盛行其中,阿史那莫愛沙艾格,這是全草原都知曉的事,上行下效,突厥部中早已見怪不怪。
鄭郁幼時就聽過鐵勒諸部漂亮的少年與男子交好行歡之事,而後到了長安這好男風的習俗才消停一些。
一夜之間被姐弟堵在床上示愛,鄭郁怎麼也緩不過來,一手扶額,十分認真地跟少年說:「是。我與他只是暫時分開,日後總會相逢。就算我與他分開一輩子,我的身心也只會有他一個,不會再有旁人。」
少年身量不及鄭郁,他稍抬眼笑道:「真拒絕嗎?可你真的就是我喜歡的那種男人。」
愛意就要表達,這是性格豪爽的胡人從不逃避的事實。
「我不喜歡你,何來的拒絕?」鄭郁嘆了口氣,他走過少年,撿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回身遞給他,說,「任何事物與人都沒有你想像的那般美好,其實我也是一個很懦弱很自私的人,你所見到的我只是你幻想中的愛人。可惜我不是,君子習讀百家書而淺談古今,說句冒昧的話,或許你下次見到來自中原的讀書人如我一般暢談,你也會對他心生仰慕。你喜歡的是如君子玉蘭這般的人物,而不是我。」
對於愛意的表達與形成,鄭郁儘量用自己的話去跟少年解釋,知慕少艾的年紀里,動心就是那一刻,但維持下去卻很難。
少年大方一笑,接過衣服穿上,說:「王昌齡的詩說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可能我們真是書讀少了,你們長安城裡的讀書人都拐著彎說我們呢。」
鄭郁道:「現今兩族友好,胡人牧馬放羊,漢人農耕織綢,互不打擾。飛將軍李廣的軍勛榮耀已留於青史。在如此安居面下,你們還過陰山嗎?」
「阿爹說,過陰山就要打仗,你們的朝廷是一灘渾水。」少年系好腰帶向門口走去,轉頭說,「但要是我們越過這趟渾水,那金河水會帶著其他部族將我們淹沒在史書里。」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唱歌的少年轉頭掀起帳簾離開,獨留鄭郁站在原地。這時帳外緩緩唱起敕勒歌,昂揚磁性的嗓音訴說著草原兒女獨特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