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死了。
就像製作人先生一樣。就像陸離一樣。
祝巧眼神中充滿晦澀的光彩,各種念頭在心中盤旋,陰暗的,悔恨的,遺憾的,憐憫的,自卑的。製作人先生是她第一個朋友,是她出世以來接觸的唯一一個外人。如果陸離好端端的活著,他只會是一個友誼的符號,可死亡升華了這個符號的價值,一旦經歷過得而復失,陸離在祝巧心中就意義非凡了。
朱熙也沒料到,一則虛假的死亡消息反倒讓這個涉世未深的女孩生出某種執念。
從小到大,她都是在為別人而活。小時候為了阿婆活,出來後為了熙姐活,現在又為了外婆而活。
她徒手挖了個小泥坑,乾淨的指甲上沾滿黑乎乎的泥土。祝巧將小麻雀埋在槐樹底下。
古人常說槐樹是鬼樹,因為它那扭曲的枝幹如同一張鬼哭的人面。可祝巧卻覺得槐樹是仁慈之樹,它是為了那些枉死之人哭泣。阿婆曾告誡過她,千萬不要去「看」已死之人,不然她會被拖入另一個世界,因為只有死人才能看到死人。
可她想為自己活一次,想任性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祝巧雙手按在隆起的小土堆上,默默閉上了眼睛,只有一次也好,讓她再見一次製作人先生吧,向他親自開口:「能成為你的好朋友我很開心~」
閉上眼睛後,漆黑的世界裡驀然閃現一道光點,一個少年的翩然身影依稀可辨。他正坐在一張桌子邊,身旁好像還有幾個女孩的身影。祝巧一喜,居然真的能看到製作人先生?那是不是說明製作人先生沒有死?可下一秒,那身影似雪花般崩解,所有的色彩、線條如黑洞般扭曲、拉伸向一點。
祝巧心中湧現一股恐懼,她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看」了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她沒有睜眼,而是盡力將自己的思緒傳達向那個不斷崩解的身影:
「陸……離……」
「我……叫……祝……巧……」
「很高興……」
「認識……」
「你……」
大腦一陣劇烈的疼痛,祝巧慘叫一聲睜開雙眼,視線中一切染上猩紅之色。瞳孔中傳來陣陣酸痛,眼前突然炸出一道白光,下一秒,視野中的一切便從祝巧眼中消失了,連同那飛檐翹角,連同那琉璃竹瓦,連同那世間一切色彩。
「啊……」祝巧摔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熙姐……熙姐……」
熙姐不在。
在外值守的女管家只是微微動了動耳朵,但沒有絲毫動作,任憑祝巧嘶啞地呼喚朱熙。
「熙姐……我看不見了……」
無人回答。只有風吹竹林的簌簌聲。隨後便是少女的抽泣聲。
*
時間倒退回朱熙接走祝巧的那天。
朱熙和阿婆現對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