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泮宮辯詰後,俞嬴等便去拜見過這位墨家矩子了。本以為他或許很快就會離開臨淄,想不到他卻住了下來。田襄子沒有住在泮宮附近,而是帶著眾墨家弟子賃居於城北一帶低矮宅院中。此地多匠作者,市井也很熱鬧,有一種與南城不同的鮮活氣。
田襄子雖善辯,日常卻是個嚴肅寡言的人。聽說那棗是令翊用杆子打落,俞嬴和公孫啟撿的,臉上少有地露出微笑來,甚至還開起了玩笑:「那棗子沒有砸公孫的頭嗎?」
公孫啟笑道:「砸了,不過啟戴了將軍的斗笠,故而砸著並不疼。」
田襄子笑起來。
俞嬴說啟:「自己撿的棗格外香甜,公孫一邊撿一邊吃,不提防咬開一個,裡面竟然有半條蟲……」
公孫啟立刻苦下臉來,另外那半條蟲自然是讓他吃到了嘴裡。
田襄子越發笑了。
田襄子也很欣賞令翊,不去鞘與令翊在院中比劍。令翊劍法大開大合,是為將者的路數,田襄子的劍法拙樸剛健,是典型的墨家劍法,這樣不拚力只拼劍招,令翊在田襄子手下只能走幾十回合。
田襄子不藏掖,指點令翊不足之處。
至於俞嬴,田襄子對她卻有些嚴肅,這嚴肅中卻帶著些特殊的意味,一種類似於對墨者自己人的意味。田襄子評價俞嬴:「做事還是太著重詭道了。」
俞嬴行禮,謝田襄子教誨。
田襄子搖頭:「君是只知過,而不改。」
俞嬴有些尷尬地笑了。
田襄子卻道:「讓過一陣子就離開齊國了,孟敬先生會回臨淄來。亦沖有事,便來找他。」
俞嬴道謝:「先前俞嬴被人劫持,還多虧孟敬先生相救。」
田襄子道:「孟敬先生與讓說了。還說亦沖先生像我們墨家人。」
俞嬴只笑。田襄子也只點到為止,並沒說招攬她加入墨者的話。
田襄子對俞嬴、令翊和公孫啟雖和藹,但他卻實在是個嚴肅的人。若說拜訪誰最令人愉悅,那一定是拜訪農家范伯臼。
范伯臼六十來歲,身材矮小,臉面黑瘦,著粗衣草履,不像田襄子雖也著褐衣,但自帶威嚴,沒人把田襄子當平常老者,范伯臼則看起來與農田中勞作的老叟沒什麼兩樣。
這老叟愛笑,愛嘮叨,愛吃,常說的是:「能有一塊田,能吃上飽飯,咱人便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