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被晉甫早一眼看見,便對我笑道:「這件事,你貴相知未必知道,還是我來告給你罷!雲翁起先不是說那強盜少爺嗎?」說著,便又指著湘蘭道:「這位少爺與湘翁卻有點關係,說起來,連你也似曾相識的呢!」我聽著不勝詫異,私念我意中並沒有朋友做過賊。忽聽晉甫又接道:「不但同你相熟,還怕是朝夕共處十餘年,而且有世誼呢!」
我聽了,心中說,這就更奇了。又不便同他強辯,只好忍耐著聽他說道:「這江寧府屬的教官,兵燹以後,資格最深的要算你們尊大人,其餘即系那江寧縣學教諭季禮齋。可巧你們尊大人故去的次日,江寧府教授同時出缺,就被那姓季的提升了。誰知他到任之後,前任姓查的官眷尚未遷讓。好在府學是亂後朝天宮道士廟,因科場舞弊改的。其中房屋有一百多間,那姓季的就隨便打掃了一進空屋,權為衙署,兩眷屬,不免時常來往。那姓季的少爺就去向查太太借貸,起先三十、二十兩,查太太還肯應酬;後來屢次有借無還,又加姓季的著人過去知照,以後不准再借錢與他兒子私下嫖賭,因此查太太任你說得太陽從西邊出,也是一毛不拔。這天合當有事,季少爺又逛過去閒談,剛巧銀號里送了一筆匯款來,是整整的四千兩,堆著一桌子的元寶。這季少爺看在眼裡,恨不能搶他過來,明知同他借必然託故不肯,他遂欺他是個孤孀老嫗,突起狠心,當晚就約了兩個兄弟,又帶了一名廚子,一家拿了一柄切菜刀,跟過去撞開宅門,不由分說,把那查太太一連殺了七八刀,再去搜他銀子,已是一兩都沒有,單單的剩了幾吊銅錢,十餘兩鴉片煙膏,還有這零星金銀首飾,統共不值百金,於是大失所望。他們三主一仆,知已肇禍,就撇下了殺死的死屍,各人攜贓回署。第二日,查太太有個親侄兒子,在本城開查義興煙店,是很有名的,走來探望伯母,不意遇著這宗奇事,當下驚動了地方,一同報縣請驗。頃刻間,那南京城早一時傳遍,惹得人山人海,都去看異事。
其時上元縣王令是浙江人,為人倒還明白,不過柔懦些。接著了這件命案,又是在本城府學衙署,著實吃了一驚,立刻帶了刑仵,蒞場相驗。無奈那屍身已是分著七八塊,好容易東一段,西一段配攏來,仵作喝報了委系亂刀身死,照例填明屍格。要想傳個把鄰舍問問情形,不意這朝天宮地段莫說那位季少爺高興殺了一個查太太,就是殺上百十個人,充足量在裡面做一做伯理璽天德頑子,外邊固屬不知,內里亦無人去問。加之這位查太太連僕婦一名都沒用,直把個王令急得白臉漲成紫豬肝顏色,只得派人去請那本署的現任老教季大老爺來會商此事。誰知手下人去了一會,來說:【那邊季老爺住的衙署,宅門關得水泄不通,連一個人都看不見,號誌是搬空了的樣子。】王令聽了,更為駭異,隨即親自過去拜會,叫人翻牆頭進內將門開了,那位季大老爺無法,只好出來相見。他這麼一躲,倒把王令生起疑心來,立意要搜檢搜檢,就喝令隨來的差役,從講堂上搜起,一直搜到廚房裡。只有上房,究屬同寅,又是現任的職官,沒有窩匪的真憑實據,不便造次動手。後來,可巧在廚房裡搜出一對齊眉鐵棍來,王令就追問這件東西的來歷。不意那廚子心虛膽怯,臉上現了了驚慌的樣兒,不由的身子發戰,被王令看見了,著人將他帶來問話。未曾開口,他已經嚇得同小鬼一般,一口供道:【這件事不……關我的帳,是……少爺們做的,那棍子也是少爺們每日習武的兵器。我……一月只拿著一吊子錢,一天攤了三十三個三不盡,你大人去問少爺們便知道了!】王令聽了廚子的一番胡話,便明白此案與姓季的兒子有密切的關係,於是帶了廚子回到前廳,便叫把三位世兄請出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