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到了寶應,始知我母親已過頭七,幸衣棺早經辦就,喪費亦屬齊全。我到家時,已承堂房諸弟兄協同我家眷經理妥貼,我在家將母親舀為安葬,妻子暫行寄伊母家過活。所有我父親一身餘蓄,母親故後,已是一文無有。我明知是母親病中,被我妻子拿了寄放別處,事關無憑無證,只好隱忍不言。勉強守過百日,在我母親靈前哭別一場,仍搭長輪船回到上海,意欲趕往北京,踐西林之約。
其時已是庚子五月下旬,上海各報館,一日數起接到北京電報,說拳匪仇教,京師異常恣擾,宮闕震驚,商民失業。每日天津輪船到埠,都有一起起逃難的人,由北邊朝南邊來。有幾個同寓的人,勸我萬不可再朝北邊去,自投羅網。我因未得西林實信,不肯背約,乃於六月初旬附搭太古公司船「蘆洲」號冒險北上。及至天津,已是滿目荒涼,遍地設立神壇,晝伏夜動,紫竹林一帶悉成焦土。津京車站,一夜數起拳匪拆毀之信,紅巾露刃之徒,充塞道路。我因行李無多,未遭劫奪。再候我輾轉到京,已交六月二十左右。急往廣東會館探聽西林消息,據云已於兩月前出京南下矣!
幸而我山表兄尚在總署當差,記得他住在繩匠胡衕,只得直去尋他。見了面,他倒吃了一驚,問我因何冒著烽火跑進京來做甚麼?我就將何西林約我進京,因母喪後至的話,說了一遍。我山道:「你表嫂等已經南旋,我是有職守的人,又是總理衙門的差事,勢難走開。這幾日的信息,一天緊似一天。蘆保鐵路已被焚毀,張家口電信久經不通。皇上雖有剿匪的旨意,無奈內中有人作梗,礙難做到,所以前日步軍統領順天府五城遵旨公擬辦匪的十條章程,亦止虛文,哪個敢實做的?目下京師各使館異常震動,有電調洋兵自剿的信,恐大局糜爛,未有底止。但你既已來此,可以暫時在家看幾日光景,再為設法,萬莫要輕身出外。一經被拳匪遇見,只要你身上有了一絲兒洋貨,就要指你做二毛子的。如今是沒有王法的時候,切莫去自尋禍害。前日天津道同翻卷出轅,遇著拳匪,還要拖下轎磕頭呢!你看還成了甚麼體統麼?我聽了,只得應允著在家暫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