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一曲溪流東回西抱,行可十餘里。松曰:「你方才說只有幾里地,行了這半日,你看那山那塔都不見了,不可又走錯了?」舟子曰:「除非下次錯,今日我包你不錯!這裡面的路像經摺本,望著近,走著還遠。你看,那不是塔又露出來了。」復行數里,清溪盡處,繡嶺忽然呈露。舟子呼曰:「是了!是了!這不是繡嶺麼?」松濤昂首一看,果是峰巒如畫,連聲稱妙。舟子曰:「這還不妙,到頂上去望望才妙呢,且和你到上面寺里去罷!」
二人登山。舟子曰:「我記得這寺里有個和尚叫做什麼煙花,只去尋他。」行至雨花宮前,沙彌看見,報與拈花。拈花忙出接見,引入方丈,問曰:「客從何來?」松曰:「我乃龍湫石蓮峰契友松月波。聞他迷路逗留寶剎,特來尋訪。」拈花曰:「石先生曾到過敝寺,秋初已入秦去了。」松喜曰:「他既入秦,不必言矣!動問這寺中有一個朗磚和尚,欲煩引見。」拈花曰:「家師雲遊,尚未返錫。」顧舟子曰:「又是你的船,好奇怪!虧你怎生復進得來!」舟子曰:「那南北兩京的路都是熟的,希罕這個所在。」
松濤又問:「這貴處可有什麼水名濯錦的嗎?」拈花曰:「濯錦溪圍繞山麓,這山下一村名賽桃源。」松曰:「不料今日連人連地都尋見了。」遂取囊中嶺圖,行出岡前,四望群峰,或起或伏,如揖如拱,或蜿蜒如龍行,或猙獰如虎踞,或如美女頹妝,或似侍臣鵠立,或青蔥如黛染,或飄忽如雨來,煙雲萬狀,盡攝兩眸之內。下瞰賽桃源,展圖對看,喜曰:「錦水花村,果與畫圖無異!」拈花曰:「此圖從何而得?」松曰:「此系去年尊師在敝梓贈與石友,臨仿而得。」拈花謂松曰:「石先生來時,原住寺內。後與村中水散人相善,移到他家住了數月。前日有人下山,聞得村內人說,近日曾差人到此探望,不知果否!」松曰:「既如此,便當下山問個端的。」遂令舟子將行李搬到寺中。
拈花陪松同至水散人家。散人延入。拈花先為通其姓名、來歷。松曰:「聞翁曾為敝友下榻,說他去後曾差人到此,特來問個詳細。」散人曰:「日前曾有使來,貴友已抵幕府月余了。足下何所聞而來?」松述秦中書到,並已出門尋訪,途遇舟人之事。散人曰:「貴友到彼不過相探。山公屢招,卻是為何?」松曰:「翁有所不知!山公有女,意欲館甥,屢屢招他,蓋為此事。」散人暗想:「前書果然是真。」拈花曰:「有此喜事,石先生怎肯逗留數月,躲遲花燭之信?」松曰:「言雖如此,此事山公留心已久,敝友堅執不從。今番雖然到彼,意在一探而已,恐此事亦未必諧。」散人亦無言,遂設雞黍,留松宿其家。清氏謂散人曰:「連日的氣還不曾淘了,還要來什麼敝友敝友!你由他寺里去罷了!留他怎的?」散人曰:「地主之誼,本應如此!」
采苹聞說有人來訪石生,從屏後聽見松濤言語,入見盈盈曰:「姊姊,龍湫來了個姓松的,說是石相公的朋友,到這裡來尋他。想就是那松什麼波了。」盈盈曰:「他怎麼曉得尋得到此?」采苹曰:「他說遇見了前番來的舟子,尋到此處。老相公留他住下。我聽見他說,山家久已要招石生為婿,他堅執不從。此去不過探望,這事必不得諧,他這話有些根據。」盈盈聞言,益信前書之謬。
次日,松濤欲別,散人曰:「足下更欲何往?」松曰:「既得石生之信,還當入秦一訪!」散人曰:「路途勞頓,且再停一日去,不為遲。」松濤遂止。少頃,舟子下山,來到散人家問松去住,松曰:「的於明日早行,還是你的原船出去,還要前進。」舟子應諾。散人陪松濤往賽桃源前後週遊一遍,舟子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