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跟他說撿回一條命就好了,除了生老病死沒什麼大事。談書鑾在他手術室門口待了那兩個小時,眼裡都是血絲,皮鞋下的菸頭比從前半年抽得還多。從那之後家裡所有人都嚴格勒令他減少費腦子的學習,談父談母對他只有一個要求:快樂。
談善五指插-進額發里頹然地揉了揉。
他從小到大沒遇到什麼挫折,手術過了痛過那一陣還是覺得痛,牽扯的不是任何一處地方。他現在突然明白夜裡驚醒時心悸的源頭——他看向貼上黃符的門廊。
根本沒貼緊,不用風吹那黃紙輕飄飄地落下來,跟樓道間灰塵一起飄到他鞋底。
談善微微地吸了口氣,低頭時神情極淡。
他將鑰匙再度插-進鎖孔。
「我洗澡。」他進了門徑直往洗手間走。
浴室傳來水聲。
鬼在臥室,手指掠過一排排掛起來的長袖和衛衣。
現代人的東西對他來說不難理解,高樓林立汽車飛馳,他花了兩年的時間徹底適應。他的學習能力強到變態,從前是,現在也是。他知道這些衣服該怎麼穿,習得一些基本的常識。
浴室外蒙上一層濕潤朦朧的影子。
臥室浴室相比外面更私人,氤氳水汽在鬼眼前鋪開,他手掌壓在上面,血液奇怪地躁動。
談善抱住雙膝,將自己埋進浴缸溫水裡。
他進來前拉上了所有的窗簾,藏藍色遮蔽了整個室內,圍出一座天鵝絨的城堡。
鬼站在黑暗中,聽見浴室里的人輕輕喊他的名字——「徐流深」。
人被喜歡的人叫名字總會有一些奇特的反應,鬼甚至能想像到對方如何開口發音,他叫他時有時笑,有時也皺著臉不高興,高興或者不高興都一樣的生動明亮。
鬼將不該忘記的東西刻進腦海里,反覆回憶。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談善靜靜地看著浴缸里多得要溢出來的水,說:「你能幫我拿衣服嗎?我忘了。」
外面安靜下來。
門開了。
洗漱台上多了一整套的衣服。
談善並沒有說什麼,赤腳從水裡踩出來。
他壓根沒看那疊衣服,從架子上抽了浴巾往外,走出去後站在鬼面前,鬼眼神變得危險,極輕地咬字:「談、善。」
談善眼也不抬:「現在我要睡覺了。」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要麼抱我,要麼滾出去。」
談善也學他咬字:「徐流深。」
他還是少年模樣,說出口的話簡簡單單,口吻卻凌厲如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