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夜空全是繁星,夜幕如一塊厚重絲綢。
馮老姑仰起頭,靜靜看著手腳麻利為她補屋頂的少年,說:「你以後會遇到很多人,男男女女,你可以有更多的選擇,而他不能有了。」
「有一個人也為我在神佛面前苦苦求了多年,觀音問他能否做到,他欣喜若狂說能。後來我也沒想殺了他,但他反過來想殺了我。」
她諷笑道:「而我明明必死無疑。」
「我本想造出一張盤絲洞,山間精怪的臉美得五花八門,總有能讓你們留在這裡的……不過他未必會領情。」
馮老姑轉過頭去看山隘,那裡守著一隻強大的鬼,千年龍脈壓在他身上,他身形因三次構築世界而虛化,難以觸摸,無形鬼力如藤蔓,將山間每一處動靜盡收眼底。
「他會答應你去佛寺?」她問談善,「如果不答應,你會怎麼做?」
談善搖頭,對這件事沒有把握。
「我要等多久?」
「七年,佛教中以七為圓滿。」馮老姑說,「等吧,如同他等你一樣。」
「至少你知道你終有一日能等到,而他不知道。」
「走吧。」
這個年老的,守山多年的小腳女人最後看了給她修屋頂的少年一眼,硬梆梆說:「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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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個屋頂許一多滿頭大汗,馮老姑給他遞了一碗水他根本不敢喝,低頭看了半天內心掙扎:「那個……」
他委婉:「我不渴。」
馮老姑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惡聲惡氣:「不喝把你扔下山!」
許一多一激靈,速度把水灌進了肚子裡,喝太急打了個飽嗝。馮老姑伸手想摸摸他的肩膀——她等著這個人的輪迴長大,看他長到現在,始終沒有動手。
許一多趕緊把水碗遞給她:「謝謝老姑謝謝老姑。」
馮老姑改為將碗接過來,深深看了他一眼,直直看得許一心裡打鼓才陰森地開口:「下山,別回來了。」
天剛蒙蒙亮,談善往山下走,這個時節還有映山紅,紅艷艷地開在林間。
許一多頻頻回頭,說:「其實我也不是怕她,從小村子裡的人都怕她,但我經常看她織布,那麼大的織布機,她腳一踩出來一截雪白的布。」
「我形容不出來。」他臨下車前終於想通,總結道,「我現在明白了,可能總有什麼人你覺得不應該害怕,就跟你說總有什麼事你覺得該做一樣。」
正午的太陽掛在頭頂,車內陰涼下來。
談善打了一滿肚子的腹稿,回頭時鬼幽涼道:「七年,對本宮來說是一睜眼和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