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那麼多年,他們終於再次見面。
年少時的志向抱負與萬丈豪情在見到舊時至交的那一刻徹底復燃,他看著雲錦書,幾乎要落了淚。
他想,齊朝還有血脈在,齊朝還沒有亡。
其實仔細想想,從見面開始,除了他倆剛見時雲錦書展露過很明顯的激動情緒之外,在商討復仇計劃時,雲錦書一向都是坐在位置上一語不發地聽他講。
他早該發現的。
闊別多年的友人,他怎麼會認為對方還同以往一樣呢?
他張了張口,覺得自己眼下應該目眥欲裂,應該聲嘶力竭,應該將雲錦書罵個狗血淋頭,怒斥他是個「叛徒」。
可他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因為殺他的是雲錦書。
雲錦書哽了哽,他想扯出來一個笑容,卻沒做到:「那年你被派去鎮壓平亂,我借著遊山玩水的名頭四處觀察。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民間太苦了……也太亂了。」
沒能痊癒的患者殺了救助自己的郎中,餓到極致的村民架起大鍋生煮嬰孩啃食,走投無路的百姓殺了捕快一併下黃泉……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荀廣鈞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理由,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仰頭大笑起來,他的生命以後走到了盡頭,這般笑了沒兩聲便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抖著身子平復了過於激烈的情緒,眼睛死死地盯著雲錦書:「打仗哪兒有不死人的?!你這窩囊廢,沒有脊樑的蛆蟲!和雲錦行那個投降的敗類一般……」
說實話,他不恨雲錦書方才殺自己,方才的行為只能說明雲錦書變了,有了更為重要的牽絆,人間百年,他不怪雲錦書變了。
可是雲錦書千不該萬不該說出來方才那一通話,那一通話將他們所有的志同道合一齊否認了!雲錦書簡直就是在親口說,這段友誼從始至終都是錯的!
他們根本不一樣!
可是雲錦書卻是輕聲打斷了他對雲錦行的辱罵:「是我勸我哥投降的。」
荀廣鈞一愣。
雲錦書睫毛抖了抖,垂下眼去看下面還在廝殺纏鬥的人群,溫渢予和沈千水正有條不紊地制止著暴亂的百姓,他沉默了一下,百年前的記憶恍然又浮現了出來。
雲錦書記得自己一開始認真讀書是為了尋求救國之法,為此他讀了很多書、也背了很多書,他去民間觀察百姓的生活,試圖能融會貫通,將自己的畢生所學落實到百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