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驅散這種仿佛做了虧心事的奇怪感受,扶桑轉而想起了韓君沛。
他對這位王孫公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約莫七八年前,韓君沛常伴太子左右,那時的他已長成少年模樣,常穿一身赭褐色武服,英姿勃勃,風神磊落,無論走到哪裡都惹人注目。
後來,韓君沛隨父出征,展露出非凡的軍事才能,屢建奇功,威名赫赫,年輕子弟中無出其右者。人們都說,等武安侯老得上不動戰場了,韓君沛便會接替他的父親,成為新一代「戰神」,擔負起攘外安內、保家衛國的重任。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樣一個曠世奇才、天之驕子,才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就隕落了。別說和他手足情深的太子了,就連扶桑這樣毫不相干的人,都忍不住感到無盡的遺憾與惋惜。
扶桑又開始難過了,為了太子的難過而難過。
對太子來說,韓君沛實在太重要了。他既是太子的兄長、密友,更是太子的依靠。韓君沛之死,無異於砍掉太子一條臂膀。從今往後,太子的路只會更難走。
正想著,忽從遠處傳來人聲:「殿下您走慢些,當心摔著!」
扶桑循聲望去,只見一行三五人正往清寧宮的方向走,眼看就要走到宮門口了。
為首那個錦衣華服、步履匆匆的女子,正是太子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大公主澹臺重霜。
眼見著大公主三步並作兩步進了清寧宮,扶桑長出了一口氣。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待在這裡,原來他是想看看會不會有人來安慰太子,現在這個人來了,他便可以安心離去了。
回到太醫院時,早已人去屋空,冷冷清清。
見過廳東側那間值房還亮著燈,扶桑加快腳步,到了門口才放緩。
隔扇門敞開著,正對著門的那張髹黑長桌後面,他師父正襟危坐,左手拿著一本書,右手握著一把金圈水晶鏡②——他師父才四十來歲,眼睛就壞了,讀書時須得藉助水晶鏡將字跡放大才看得清。
「師父,」扶桑輕喚一聲,「您在等我嗎?」
趙行檢聞聲抬頭,看著站在門外的小徒弟,語氣平淡道:「何必再兜這一圈子,直接回去休息就是了。」
扶桑抬腳邁過門檻,將手中的藥箱往上提了提,道:「我回來放東西。」
把藥箱放在博古架的最底層,扶桑走到自己的桌位前,拿起掛在椅背上的書袋,挎到肩上,道:「師父,您不走嗎?」
問完才反應過來,這個時辰宮門已落鎖了,他根本出不去。
趙行檢道:「我還在煉藥,今晚就歇在這兒了。」
扶桑半信半疑,道:「那我先走了,您也早些休息。」
趙行檢頷首道:「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