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殺人者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即使他偷偷仰慕了太子十年之久,他也無法違心地說服自己:太子的所作所為是完全正確的。
「太子為何要自己動手?」飛霧問出了扶桑的疑惑,「這不是平白落人口實嗎?」
「這事可不是『落人口實』那麼簡單。」春宴低聲道,「常言道:立身必先立德,無德無以立身。太子是國之儲君,縱使學富五車也不夠,他必須品學兼優、德才兼備才行。太子親手殺人,哪怕說破天去,這也是板上釘釘的失德行徑,不止朝堂上那些言官要對他口誅筆伐,還有那些覬覦太子之位的野心家們更不會放過他。你們等著瞧吧,這件事絕不會輕易翻篇的。」
聽完這番長篇大論,飛霧更疑惑了:「你都明白的道理,太子不可能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
春宴稍作思索,有條不紊道:「武安侯世子之死對太子的打擊非同小可,再加上他患有頭疾,發作時整個人就會性情大變。當悲痛、憤怒、怨恨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失去理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太子當然知道不能那麼做,但他還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因為他控制不住自己,他需要發泄。」
飛霧大致聽明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春宴嘆了口氣,唏噓道:「太子難當啊,必須時時刻刻謹言慎行,但凡有一點行差踏錯,就會有許多人豺狼虎豹似的撲上去,攻擊他,撕扯他,試圖把他從高位上拽下來。換做是我,恐怕早就瘋了。」
飛霧覺得這話似乎不太對,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春宴伸手碰了下神思恍惚的扶桑:「你在想什麼?」
扶桑怔然回神,微微搖了搖頭:「沒什麼。」
春宴道:「我記得你哥哥是在東宮當差,對罷?」
扶桑「嗯」了一聲,問:「怎麼了?」
春宴道:「太子被頭疾折磨得日漸暴躁,今天殺宮女,明天就能殺太監,生殺予奪不過是他一念之間的事。既開了這個頭,東宮往後怕是難有寧日,那些眼明心亮的已經開始另謀出路了,你哥哥也要早作打算才好。」
頓了頓,又道:「還有你,若是太子再找你按摩,一定要萬分小心,免得惹禍上身。」
扶桑心裡五味雜陳。
他心目中溫潤如玉、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如今卻成了別人談之色變的暴戾恣睢之徒,這實在是……實在是……
飛霧天真道:「扶桑哥哥有爹娘庇護,沒什麼好怕的。」
春宴垂眸遮住悻悻之色:「無論如何,還是謹慎些好。」
「我會的。」扶桑從書袋裡掏出油紙包,遞給飛霧,故作道:「你們倆分著吃罷,我去前面啦。」
扶桑去到值房,尹濟筠已經在了。
往日扶桑都會問聲好,今天卻悶不吭聲,尹濟筠覷他一眼,見他面色不是很好,便問了一句:「身子好些了嗎?」
扶桑滿心裡都裝著太子,沒聽見尹濟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