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訓知依舊閉著眼,啞聲道:「怎麼不直接把人帶到這裡來?」
夏景道:「他不是自己來的。」
澹臺訓知半睜著眼:「嗯?」
「一個三四十歲的老太監陪著他一起來的,」夏景道,「他管那個老太監叫『爹』,吳總管見到那個老太監也異常客氣,想來此人在宮裡地位不低。」
夏景是澹臺訓知搬進王府後才收到身邊來的,他沒在宮裡待過,自然不認識柳長春。
「你猜得不錯,他叫柳長春,是仁壽宮的總管太監,深受太后寵信,後宮妃嬪見了他也得禮讓三分。」澹臺訓知邊說邊坐了起來,似乎還沒睡飽,神色懨懨,「若不是有柳長春護著,早在十年前,扶桑就已是我的掌中之物了。」
「那主子怎麼不想法子殺了他?」夏景話音輕巧,好像殺人是件輕鬆又好玩的事。
澹臺訓知自嘲一笑,無可奈何道:「因為你主子我只是個不得寵的皇子,哪怕我的生母貴為貴妃,我也是庶出,何況還有個同胞哥哥壓著我,太后、母妃、外祖都是我哥的擁躉,根本無人在意我。除了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我手裡什麼權利都沒有,別人不來殺我已是萬幸,我哪來的本事去殺別人?」
夏景從沒聽他說過這些,一時怔怔無言。
澹臺訓知寵溺地掐了掐他白嫩的臉頰,道:「去罷,把人給我帶過來。」
第20章
夏景走到半路,恰好撞見吳風波領著扶桑過來,吳風波將扶桑交予夏景,自回前頭招待柳長春。
夏景又變作了那副可憐可欺的柔弱模樣,殷勤地從扶桑手中接過藥箱,與他並肩而行,邊走邊道:「扶桑公公……」
扶桑以前從未被人喚作「公公」,聽著怪彆扭的,便打斷他:「我們倆年紀應該差不多,你直接喚我扶桑便好。」
「那你喚我小景罷,」夏景眉眼彎彎,看起來純稚可愛,「大家都這麼喚我。」
「小景,」扶桑回以淺笑,「你方才想說什麼?」
「那位柳總管,應該不是你的親爹罷?」
「不是,是我入宮後認的乾爹。」
「他應當是擔心你的安危才陪你一起來的,不是親爹卻勝似親爹。」夏景頓了頓,低低地道:「真羨慕你。」
「羨慕」二字,或夾在話語裡,或含在眼神里,扶桑聽過、看過不知多少遍了。
有些人羨慕他有爹娘愛護,即使他和他們沒有任何血緣羈絆;有人羨慕他住在只有主子才能住的獨門獨院裡,飲食起居都有人伺候,明明是個奴婢卻活成了主子的樣子;有人羨慕他生得一副好皮囊,隨隨便便就能贏得別人的注目和好感;有人羨慕他能拜師學醫,既不用低三下四地伺候人,還可以憑本事掙個好前程,人生有望,未來可期……
總之,越沒有什麼的人,越羨慕什麼。
夏景羨慕他有個好爹,便說明,夏景有個壞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