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停在屋檐下休息,把銅瓿放到地上,搓了搓兩隻凍得通紅的手,湊到嘴邊哈氣。
都雲諫策馬來到他身邊,朝他伸出一隻手,沉聲命令:「上來。」
扶桑視而不見,繞過他和馬,朝街對面走去。
對面是間布莊,牆腳有隻瘦骨嶙峋的黃狗,正在用嘴拱著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遠遠看著像是只狸奴,待扶桑走近一看,果真是只狸奴幼崽。
黃狗怕人,扶桑還未驅趕,它就夾著尾巴跑了。
扶桑彎腰撿起瘦小的狸奴,捧在手中,小東西還沒他的巴掌大,雙眼緊閉,身子僵冷,可能已經死了。
扶桑拂掉它身上的雪,又用袖子擦了擦濕漉漉的皮毛,就把小東西塞進了衣襟里,先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它。
回到對面,抱起銅瓿,來到都雲諫面前,低聲道:「離客棧還有多遠?」
都雲諫沒有回答他,兀自上馬,再次向扶桑伸出手。
為了儘快帶狸奴回客棧,這回扶桑沒有拒絕,他單手抱著銅瓿,另一隻手抓住了都雲諫的大手,一抬眼,恰好看見都雲諫唇邊那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84章
馬剛停在鴻泰客棧門口, 就有小二從店裡跑出來,殷勤地從都雲諫手中接過兩匹馬的韁繩。
都雲諫翻身下馬,雙手掐住扶桑的腰, 扶桑一驚, 未及開口,就被都雲諫輕輕舉起又輕輕放下, 雙腳穩穩地踩在了雪地上。
一個「謝」字堵在喉嚨里, 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扶桑瞄一眼都雲諫冷若冰霜的臉,有些艱難地開口:「你想怎麼折磨我都行,但是別傷害我哥哥。」
都雲諫從小二手中要回青驄馬的韁繩,睇著扶桑, 似笑非笑道:「怎麼,怕我殺了柳棠時?」
單是聽他這麼說, 扶桑都心驚肉跳,方才對他生出的那一丁點感念頓時煙消雲散了, 霍然抬眸瞪視著他那雙黑沉沉的、不懷好意的眼。
都雲諫看著扶桑波光瀲灩、好似含淚的眼,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天晚上扶桑既怖懼又委屈的可憐模樣,心頭倏然泛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他勾起一抹冷笑, 涼聲道:「我和他無冤無仇,殺他做什麼?區區一個閹人,還不配讓我動手。」
雖然扶桑討厭都雲諫,但他從未覺得都雲諫是個卑鄙小人,或許是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也可能是篤信澹臺折玉看人的眼光, 他認為能受澹臺折玉重用的人絕不可能是壞人。
都雲諫的所有惡劣行徑都只針對他一個人,因為都雲諫也討厭他, 而這份討厭源自與生俱來的傲慢和那次誤解導致的偏見——他曾天真地想要消除都雲諫對他的偏見,但那次被都雲諫摁在浴桶里險些溺斃的糟糕經歷激發了他的逆反心理,他決定以牙還牙,以厭還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