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折玉從後面抱著他時,最喜歡把手搭在他的肚子上——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浮現, 扶桑立即強迫自己去想別的——還在行宮時,他因為吃得太多而有了小肚子, 逃離行宮之後,他情緒低迷,茶飯不思,面頰日漸消瘦,下巴都變尖了,可肚子不知為何卻沒瘦下去,似乎還變大了些。他當然知道這不對勁,但又沒法去看大夫,只能儘量忽略,而後靜觀其變。
轉念又想起那座摘星樓,還有那些在摘星樓里受苦受難的女子們,他無法想像她們遭受了怎樣的折磨,也不敢想。
鎮上的百姓都在隔岸觀火,任由那些女子的性命消逝在滔滔長河之中,卻什麼都做不了。
扶桑想為她們做點什麼,否則良心難安。
他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君如月。君如月雖然生於權貴之家,身上卻無半點紈絝之氣,是個品格端方的正人君子,定然不會姑息摘星樓的惡行。只是,君如月在不在碎夜城尚未可知,他很有可能追隨澹臺折玉前往京城了,回京之路兇險萬分,澹臺折玉需要有能之人的鼎力相助,比如君如月和薛隱。
思來想去,他只能「自投羅網」,親自去一趟碎夜城,一探究竟。若能見到君如月自是最好,他並不擔心君如月會強迫他回君府,因為他相信君如月的為人。
倏而有了件正經事要做,扶桑的心裡久違地生出些類似雀躍的心情,恨不得即刻動身。
可惜天不遂人願,他昏昏睡去,又悠悠醒轉,便聽見風雨交加,噼噼啪啪地敲打著窗欞。
無論是晨起還是午休,醒來後總是會第一時間想起澹臺折玉,情不自禁地緬懷起那些在澹臺折玉懷中醒來、一睜眼就能看見心愛之人的日子,那些既平凡又珍貴的日子,而今全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夢了。
淚水潸然而下,洇濕了枕頭。放任自己傷心片晌,扶桑擦乾眼淚,坐起身來,將裹胸布一圈一圈地纏在胸口。
直到夜裡酒樓打烊,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突然下這一場雨,道路必然變得泥濘難行,若是明兒個天氣轉晴,還得再等三五天才能上路,所以扶桑就沒跟何有光提起他打算去碎夜城的事,過幾天再說也不遲。
第二天並未如扶桑期待的那樣轉晴,而是陰雲密布,寒風肆虐,黃燦燦的銀杏葉落得到處都是,也沒人掃,反正掃了還落。
天氣不好,難免影響生意,酒樓沒什麼客人,陳秀秀便回後頭帶孩子,幾個閒人都待在老太太住的西屋裡,門窗緊閉,點著炭盆,一室溫暖祥和。
老太太和陳秀秀都在床上坐著,背靠著牆,腿上蓋著被子,手上做著針線活。英英還不會走,在床上爬來爬去,陳秀秀時不時瞄她一眼,以防她掉下床去。
何孟春五歲了,到了開蒙的年紀,上個月才進了鎮上的私塾。他坐在扶桑腿上,扶桑手中拿著一本《三字經》,他字正腔圓地讀一句,何孟春跟著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