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口附近的食鋪里買了些乾糧和熟食,又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船來了,是一艘從碎夜城駛來的雙層樓船,上下各有六間艙房,所幸還有一間空著,否則他們就要去底艙和一群陌生人擠通鋪了。
艙房逼仄,只擺得下一張小床,一個人睡尚顯不足,是絕擠不下兩個人的。扶桑正發愁該怎麼辦,便聽薛隱道:「你睡這裡,我去下面睡通鋪。」
扶桑心裡過意不去,可轉念一想,人在旅途,不可能事事舒心,湊合將就都是在所難免的。稍作思索,他低聲道:「底艙人多口雜,肯定睡不好,白天你就到我這裡來補覺,我保准不影響你。」
薛隱未置可否,只道:「你歇著罷,我出去轉轉,有事喚我。」
扶桑坐在小床上,偏頭看著床頭那扇小小的漏窗,聽著外間雜沓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心裡不禁有些惘惘——從此刻起,他就要開始漫長的顛沛流離,途中會遭遇什麼、能否平安抵達終點、何時能夠抵達都是未知數,他如何能夠心安?
正發呆,玄冥跳到他腿上,「喵喵」叫了兩聲。
扶桑雙手捧住玄冥胖乎乎的腦袋,低下頭來,用挺翹的鼻尖蹭了蹭玄冥濕漉漉的小鼻子,柔聲道:「委屈你了,才過了幾個月安生日子,又要跟著我浪跡天涯。」
玄冥軟軟糯糯地叫著,像在撒嬌,雖然聽不懂它在說什麼,但扶桑的心奇異地得到了安撫,他輕輕翹起唇角,含笑道:「我們玄冥一定是這世上走過最多地方、看過最多風景的狸奴。」
親昵片刻,扶桑把玄冥放到床上,拿過包袱,從中取出一件蟹殼青如意紋對襟長襖和一條暗綠色纏枝紋羅裙,都是向陳秀秀借來的舊衣。
這半個月他的肚子又大了不少,為了不露端倪,他不僅要裹胸還要纏腹,但長此以往必定會對腹中胎兒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他只好再次男扮女裝,堂而皇之地扮演一名「孕婦」。
麻利地換上襖裙,又重新梳頭,用銀水送給他的那根蛇紋木簪挽了個簡單的髮髻,再用一條繡帕充當頭巾,將髮髻包起來,如此一番改頭換面,變成了一個嬌俏可人的小媳婦。
剛把裹胸和纏腹的白布折好收進包袱里,就聽見敲門聲,扶桑忙去開門,看見巡視歸來的薛隱,笑著喚了聲「薛大哥」。
薛隱怔怔地盯著他瞧了幾眼,佯作若無其事地走進艙房,問:「你怎麼打扮成這樣?」
艙房不隔音,左鄰右舍有點什麼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扶桑壓著嗓子道:「這樣我就不用裹胸了呀。」
那天扶桑在他面前袒-胸-露-乳的模樣在薛隱腦海中一閃而過,薛隱猝然覺得目光無處安放,他走到漏窗前向外探看,唯恐隔牆有耳。
河面上繚繞的霧靄消融在溫暖的日光里,沿岸的風景變得清晰起來,原野蒼茫,遠山綿延,落木無邊,滿目青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