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朱雀掀簾進來,身後跟著一位年輕婦人,婦人懷中抱著襁褓。
眼看著她們走近,扶桑既期待又忐忑,甚至還有些畏怯——從今日起,他就真正地為人父母了,他要撫養那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小生命,照顧他、保護他、教導他,讓他好好長大——這件事如此艱巨,他真的能做好嗎?
然而,當柳棠時從奶娘手中接過襁褓、轉而放在他懷中時,扶桑垂眼看著這個正在安睡的小嬰兒,那些蕪雜的情緒倏地全都消散了,只剩下滿腔噴薄欲出的愛意。
這是他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孩子,這是流淌著他和澹臺折玉血脈的孩子,這是那段無疾而終的愛情結出的種子,這是上天的饋贈,這是他要傾盡所有去愛護的人。
扶桑很想抱抱他、親親他,可是眼淚掉得太兇,只能讓柳棠時把孩子抱走,以免驚擾了他。
柳棠時將孩子還給奶娘,奶娘便抱著孩子退下了,朱雀也要出去,柳棠時驀地想起什麼,吩咐道:「朱雀,你讓蜚蓬即刻去趟衙門,將扶桑醒來的消息知會崔大人。再去告訴廚娘,讓她煮一碗燕窩粥。」
朱雀領命而去,房中只剩下兄弟二人。
柳棠時幫扶桑揩了揩眼淚,安慰道:「你尚未痊癒,不宜大喜大悲,別哭了。」
這話似在夢中聽過,不由思及澹臺折玉,難免又是一陣神傷,等扶桑恢復平靜,柳棠時扶他起來,餵他喝了一盞溫茶,這才問起他的身體:「還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扶桑道:「方才起身的時候,肚子有點疼。」
柳棠時道:「最疼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趙太醫說了,要等一個月左右疼痛才會完全消失。」
扶桑猶豫了下,道:「我想看看傷口。」
柳棠時勸道:「還是不看為好。」
扶桑沒有堅持,他現在虛弱得很,受不住打擊。就算不看也想像得到,傷口肯定十分醜陋,而且勢必會留疤。
「對了,」柳棠時輕輕一笑,「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
「叫什麼?」扶桑忙問。
「雪舟,」柳棠時道,「風雨同舟之舟。」
「雪舟,柳雪舟……」扶桑輕聲呢喃著這個名字,腦海中驀然浮現出一段回憶。
離別那日,天降異象,八月飛雪。
他背靠在澹臺折玉懷中,憑欄賞雪。山林盡皆被白雪覆蓋,目之所及一片蒼茫,而下方的水潭仍是碧波蕩漾,那隻小船漂在水中央,積了滿船的雪。
扶桑回想著那如詩如畫的情景,心里忽然冒出兩句不知在何處看過的詩詞: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