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 到無依無靠的孤女,再到以色侍人的高門寵妾, 她歷盡磨難, 嘗盡苦楚,受盡委屈,卻也開闊了眼界,豐富了閱歷,增長了見識, 最終她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嶄新的、從未想象過的自己。
她幡然醒悟, 從前所學的《女訓》、《女誡》其實是男人是對女人的精神控制和荼毒,為的是把女人困在後宅里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但這絕非女人存在的意義, 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樣有慾望、有野心,女人也可以逞強好勝、爭權奪利, 成就一番事業,乃至青史留名。
她認識兩個這樣的女人,而且這兩個女人都是韓氏女,一個是攝政王的女兒韓靈稚,另一個是攝政王的妹妹韓若夢,她們表面上都是身不由己的弱女子, 但實際上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為達目的, 甚至不惜弒夫殺子——從澹臺無爭到澹臺順宣再到澹臺折玉,這些天潢貴胄的死各有蹊蹺,現如今坐在皇位上那個垂髫小兒也不可能長命,他終將成為韓若夢的墊腳石——世人都以為啟國的存亡掌握在攝政王手中,殊不知韓若夢才是那個在背後攪弄風雲的人。
說起來,她之所以能夠結識韓靈稚和韓若夢,並加入她們的宏圖大業,這其中也有扶桑的一份功勞,多虧了扶桑讓她送的那封信,她先是與三皇子澹臺訓知相識,又通過澹臺訓知搭上了韓靈稚,得其青睞,從而一步步走上了這條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短暫的沉默之後,柳翠微輕笑著開口:「我現在只是個妾,還要通過生孩子來博取都雲諫的歡心、提升我在都家的地位,我過得不算差,但也算不上好。好在我已經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也找到了真正想做的事。等到有朝一日,我既不需要『妻以夫榮』,也不需要『母憑子貴』,只靠我自己就能享有榮華富貴的時候,我才可以問心無愧地說一句——『我過得很好』。」
這番話讓扶桑既敬佩又慚愧,和柳翠微相比,他實在沒什麼追求,只要他在乎的人一切安好,一家人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他就心滿意足了。
「我幫不了你什麼,」扶桑道,「只能祝你所求皆所願,所願皆所得。」
柳翠微道:「我也祝你多喜樂,長安寧。」
兩個人相視一笑,扶桑的笑意不再像從前那般純淨而明亮,仿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翳。
柳翠微看在眼裡,心里不由生出些幽愁暗恨,然而斯人已逝,再多的勸慰也不過是徒惹傷心罷了。
只能寄望於時間,再銘心刻骨的愛意也會被時間消磨,再撕心裂肺的傷痛也會被時間撫平,時間既能治癒一切,也能摧毀一切。
柳翠微情不自禁地抱住扶桑,在他耳邊道:「我們都要好好的,希望此生還有機會再見。」
扶桑回抱住她,帶著微弱的哭腔道:「一定會再見的。」
由於扶桑精力不濟,這次來之不易的重逢並未持續太久,但兩個人都從這次倉促的會面中收穫了彌足珍貴的慰藉。
都雲諫就沒那麼舒心了,他巴巴地來一趟,卻連句話都沒跟扶桑說上就打道回府了。
柳翠微和他面對面坐著,見他面色不佳,便幸災樂禍道:「你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都雲諫撩起眼皮睨她一眼,不答反問:「你跟扶桑聊了什麼?」
「他問我過得好不好,許是擔心你苛待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