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曇明並非一般寺僧,年少時便因為犯戒受過罰,雖是濟惠弟子,寺中的小沙彌都得稱一聲「師叔」,卻已經除名靈山寺,自己在山下蓋了一間草堂居住。
可憐如海人住在靈山寺,卻要山上山下的奔忙。
今日如海寺中有活兒,曇明又不知去了哪裡遊樂,幾日未有消息,塔中便只有曇佑與朱槿他們在。
正午過後,朱槿還是依著之前的習慣去抄經。
她今日心平氣和,寫下的字跡清晰秀麗,筆鋒上揚,抄了一卷《地藏菩薩本願經》,似是想起了什麼,問:「曇佑,你說地藏菩薩若不會為母廣求香華,他的母親難道真的就會前往地獄嗎?」
曇佑嘴邊喃喃的佛經停下了,看向朱槿,聽見她質問:「為何都說佛陀慈悲,佛的世界裡卻仍有地獄這般專門懲治人的地方呢?」
「地獄是世間的惡集聚,並非是佛不寬恕,」曇佑重新敲起木魚,一聲一聲,彷佛低沉得寂靜,「地藏王菩薩甚至於佛陀都曾為其母說法,她的罪業不是不信佛,她的罪業是因為從不感恩,從不改錯。」
曇佑道:「地獄道苦,並非是佛的懲戒,只是因果相報,這是惡人自己的選擇。」
「果然是佛法悟性,我不及你的慧根,只知怨怪,惡行不改。」
朱槿雙眸閃著水光,聲音低落,幾近咬牙切齒。
長松察覺到朱槿語氣不對,不由得看向她。
空氣詭異地沉默下來,朱槿再也無法忍受,起身時素白的衣帶掀起一陣風,吹動了桌上的紙張,轉眼已經出了佛塔的門扉。
一番變故來得突然,長松怔了片刻,才連忙跑出去。
不一會兒,木魚又被敲起。
「……一切眾生未解脫者,性識無定,惡習結業,善習結果,為善為惡,逐境而生,輪轉五道,暫無休息,動經塵劫,迷惑障難,如魚游網,將是長流,脫入暫出,又復遭網,以是等輩,吾當憂念,汝既畢是往願,累劫重誓,廣度罪輩,吾復何慮,說是語時。」
朱槿以為曇佑的那番話是說她不知感恩,不會悔過,卻不知道,曇佑提起那番話敲擊著木魚,要比平日更加沉重。
他斂下的雙眸,映出的只是自己的影子。
朱槿出來時覺得太陽刺目,眼前一片白光,世界都搖晃眩暈,卻只顧向前,聽不見長松在後面叫她的聲音。
她胸腔中莫名的掀起一陣火,明知曇佑說的沒錯,卻對他的慧根感到一種異樣的、難以言喻的厭惡。
長松從後面追過來,一時之間也沒有反應過來朱槿為何突然生氣,只敢遠遠亦步亦趨地追趕著她的步伐。
朱槿原先只是步子邁的快,誰知越走竟然越快,到後一路跑了起來,一直跑到靈山塔下的那一片青松林間,停在了一座小土包前。
長松喘著氣奔來,朱槿彷佛已經平靜下來,只是臉色略白,髮絲也凌亂不少。
小土包前立著一塊碑,筆跡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