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妃笑道:「嘉寧,有時候你所見到的並非就是全部。你一直要比很多人幸運,只是自己一直尚未發覺。」她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片刻,旋即又撫過朱槿的臉頰,「或許等你日後真正長大,就會突然發覺,你的這段平靜、枯燥、煩悶的少時生活,卻是非常幸福的一段人生。」
「只是,我更希望你不會這樣覺得。」
朱槿抿唇不語,似是難以理解。
何太妃不再糾結於此,轉了一道話題,「你近日叫長青長松準備準備,你已經耽誤得太久,待太皇太后忌日,我的使命也就該結束了大半了。」
朱槿抬頭望她,有些欲言又止,遲疑地問:「我要離開靈山塔嗎?」
「嘉寧,」何太妃道,「你要記住,無論處在什麼境遇,你都是先帝親封的嘉寧公主,是如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就算別人忘記你、否定你,也無法改變。你自己得永遠記得,你是皇家最尊貴的女子。」
朱槿想像不出自己作為一個公主的樣子,在靈山的十幾年裡,她從不知道一個真正的公主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除了那些名為「殿下」的稱謂,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公主」還有任何特殊之地。
但是,她起碼知道,「公主」是有特權的。
所以,她問:「太妃娘娘,曇佑可以隨我下山嗎?」
第六章 華彩
太皇太后逝於七月,正值朱槿及笄、新帝登基的那一年。
朱槿那年沒有去看山寺中的桃花,只在上元節時登上了靈山塔最高層,在夜風中遙遙地望見過京城的一片靜謐燈火。
太皇太后的病自年初便重起來,不斷有大夫進進出出。而朱槿只有沉默地守在太皇太后病榻前,無言地做著自己能做的事。
她這大半年幾乎寸步不離,看著太皇太后的房間漸漸浮起清苦的藥香、漸漸沾染上腐朽的霉味。
京中傳來消息說想把太皇太后接回去療養,最終卻一次次被太皇太后拒絕。
七月時太皇太后已經是油盡燈枯之勢,但是朱槿此刻還茫然,整日地恍惚。
太皇太后不經常醒,醒來時卻一定要衝著嘉寧笑一笑,每一次的笑意,都讓朱槿覺得似乎死亡離祖母並沒有那麼近。
那日朱槿守了大半宿,實在是累的睏倦,便趴在太皇太后的床沿睡著了,睡夢中本不安逸,卻不知從何處傳來溫柔的安撫,醒來時已經在自己的房間裡,奔去太皇太后的院子,烏泱泱的跪了一地的人。
方嬤嬤流著淚攔住她,只道:「殿下,太皇太后還未曾詔你進去。」
她愣住,眼淚就這樣奪眶而出,一閃身已經衝到緊閉的院門前,瘋了一般拍著太皇太后的院門一聲一聲地叫著「祖母」。
她記得很多人都來拉住她,彷佛她和祖母分離的那樣遠,那一段時間的爭執,漫長的就像是她再也見不到祖母。
實則不過多久,院門再次敞開,一個太監大聲的宣著旨意,「請嘉寧長公主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