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之餘,則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那隻紙鳶並不是為了自己而來,原來一切的巧合,只是「巧合」。
紙鳶的無拘無束,不是趙澤蘭的無拘無束,而是嘉寧的。
他那時記得,這位小殿下是與欽國公府世子魏佑冉定下婚約的人。
可惜魏佑冉沒有來過國子監讀書,趙澤蘭只在傳聞中聽過他的名號,什麼「三歲開蒙識字,六歲屬文作詩」、「當世第一儒南溪先生弟子」、「天生聰穎,善音律,喜文墨」等諸如此類的神童傳言。
那時的欽國公府,是凌駕於徐程二家之上的一等高門。
趙澤蘭自認那時不曾有過其他半點僭越的心思,只是不知出於何意,他沒有丟棄那隻紙鳶,帶著它回到了定雲侯府。
至於再後來,朱槿被太皇太后親自帶在身邊,趙澤蘭在年節的宮宴上見過她兩次,第三年,則是魏氏一族滅門,太皇太后就此長居靈山塔的那一年。
此後趙澤蘭便在做好自己的定雲侯世子。
讀書,科考,入仕。
鹿鳴宴上,趙澤蘭與程荻徐溶月一同中舉。
徐溶月是娶妻最早的一個,那時已經訂了婚,不久便要舉行婚禮,而程荻雖與吳淑函關係親近,但卻不曾傳出任何要定親的眉目,又是成績最好的一位,是整場宴會上最受人關注的人。
趙澤蘭已經習慣了不出挑,自肅王封王離京,也沒什麼好友,便獨自坐在角落。
那一年靈山塔重修道路,太皇太后索性帶著朱槿回了一趟京城,讓她參與了一回祭祖。
只是那時太子受罰,被皇后關了禁閉,朱槿沒有見到她的孿生兄長。
她長大了許多,也不像從前一般怯怯模樣,來到鹿鳴宴眼睛四處打量,似乎對一切都抱有新鮮感。
她依然和朱瑜長得那般相像,只是給人的感覺卻又越來越與朱瑜不同。
趙澤蘭看了她很久,朱槿卻並未在意到他。
反而是她身邊那位跟著太皇太后大半生的方嬤嬤注意到了自己,趙澤蘭連忙拱手,耳根子莫名地開始發燙。
好在方嬤嬤並未多追究,與太皇太后耳語幾句,太皇太后看過他幾眼,便沒了下文。
太皇太后病重的前一年,召來了趙澤蘭。
她慈眉善目,屏退了所有人,溫和地問趙澤蘭:「你喜歡嘉寧,對嗎?」
趙澤蘭那時的第一反應是——驚愕。
他愕然地對上太皇太后的眼睛,那雙年邁但又透露出瞭然與智慧的雪亮的眼睛。
趙澤蘭再度感到了羞恥。
卻又與當初全然不同的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