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抬首去望他,臉龐滑落一滴淚,落到了那朵開敗的槿花上。
趙澤蘭伸出他的指尖,想要替朱槿抹去,但最終不曾落在她的臉頰,停在了半空中。
他笑了笑,放下手,將帕子遞給朱槿。
「殿下,無論如何,我會願意為您去做任何事。」
朱槿卻道:「趙澤蘭,你應該遇見更好的人。」
她再次說出這樣的話,趙澤蘭卻明白,她在為自己難過。
「遇見殿下,是趙澤蘭此生最大的幸運了。」
愛與恨,都是令人沉溺的東西。
多少次假設過,不曾遇見,不曾相識,不曾相知,是否自己會變得更快樂。然而若真的可以選擇不相遇,讓那些憎與恨都消失,卻也連人間那段最快樂的時間也就失去了。就像飢腸轆轆的人吃到東西時,無論是糟糠還是珍饈,都是那人覺得吃的最香的一頓飯,恨得越用力時,往往是經歷過那般獨一無二的快樂過。
至少在朱槿看來,她無法後悔與任何一個人的相遇。
她曾那樣真摯而熱烈地喜歡過,就連喜歡本身,都是美麗的。
這樣的美麗,足矣讓她在痛苦中活下去。
「但是趙澤蘭,你不能用你所定義的『幸福』來理解我的幸福。」朱槿接過他的帕子,抹過眼淚,對他道,「我要做的事,就是我覺得我能夠做的最正確的事。」
儘管不聰明,但她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是,」趙澤蘭垂下眼,「所以,我只是希望殿下也給自己多一點機會,不論何種境地,我願意成為殿下的退路。即使螳臂當車,蚍蜉撼樹,我都會試一試。也請殿下,能夠留下更多餘地,令澤蘭不至於到最後依然要抱憾而去。」
朱槿道:「趙澤蘭,在我眼中,你並不平庸。」
他是那般敏銳,即使不知內情,卻也從蛛絲馬跡之間,看出了朱槿與曇佑的不可及,又在朱槿剛剛做出決定時明白了她的意圖。
朱槿與阿必赤合的交往,是她覺得應該做的事。
就像她準備用和親去報答這具身體的公主之尊,報答朱瑜的兄妹之情,也報答國朝百姓對朱氏王朝的供養。這是她覺得一個公主應該做的事。
她的私心已經毫無轉圜之地,一切在她面前被揭開時,她最想要的,是這份「自由」。
不虧欠的自由。
但是趙澤蘭在這個時候告訴自己,這也是一種殘忍。
對自己的,對他的,對每一個愛著朱槿的人的。
朱槿想,如果自己再無情一點就好了。
如果自己再無私一些就好了。
她不會去在意自己會嫁給誰,會有怎樣的人生,她滿心滿眼只有那一份發自內心的「自由」與「大義」,她就不會為這份和親的事業痛苦半分,這樣,她所流傳的故事便不是昭君出塞,而是文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