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還在簌簌落下,徐溶月站在城樓上看著外面堆積得厚厚的雪,揮手下了命令。
宮中今年鬧了兩回刺客,迎來了第三回的真刀真槍。
宮女太監們爭先恐後的跑起來,天色愈加昏暗下來,金鑾殿和謹身殿都沒有人時,徐溶月漸漸意識到不好。
儘管從雲州一事過後,他就一直覺得危險。但他依然去做了,而沂國公和恭揚侯也依然跟著他去做了,甚至曾經老欽國公的那些舊部。
他們這些世家心裡頭都有一片血色的陰雲籠罩著,儘管朱瑜這幾年沒有動靜,他們也依然在恐懼,恐懼著魏則青當年的下場。
三百多條人命,摧毀起來是如此容易,刑場上血水流淌,換來的是每一個世家的人人自危。
那不止是對欽國公府的滅頂之災,那是對世家的滅頂之災。
走進坤寧宮,徐溶月沒有見到其他人,只有一個程荻在。
火把的亮光映照著徐溶月的輕甲,發出比雪色更加充滿寒意的凜冽威光。
他一手握著腰間的劍柄,一手平放在一側,臉上是肅殺的凝重。
他直直看向自己,緩緩開口:「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程荻沒有動,徐溶月也就一直看著他,不再說話。
程荻還是白日那身衣袍,雪地里不過一個文質彬彬的貴公子。
徐溶月其實比他要矮上幾分,但此時卻展現出居高臨下的意味。
他靜默地等待著他的回應,坤寧宮外不斷傳來宮女太監們的尖叫,火光衝上天邊,染紅了漆黑的夜幕。
半晌,徐溶月忽而笑了,「程荻,有必要嗎?」
他笑的尖銳而諷刺,完全失去了耐心,露出最真實的嘲弄譏誚,「你比趙澤蘭還要優柔寡斷得多,我真是搞不懂你。你生在這世間一等一的高門,出生便已經得到了其他人幾輩子也得不到的一切。你到底在埋怨些什麼?又到底在糾結些什麼?你是沂國公府的嫡長子啊。事到如今,你又能怎麼樣?」
他無聊的抵抗實在是令人失望,徐溶月念著幾分最後的情分想要推他做出選擇,卻實在是忍受不了他的清高。
他想過「失手」殺了他。
他們同為嫡長子,年紀相仿,比其他任何人的友誼更長久,相處更親近,可是徐溶月卻無時無刻不在嘲弄他那副清高的嘴臉。
不止是他,沂國公府那一家子文人的清高做派都讓他虛偽得作嘔。
可沂國公不也做出選擇了嗎?儘管沒什麼用,但他也清楚,沂國公府與英國公府沒什麼兩樣,不過是那些寒門儒生口中肆意斂財的生民之害。
而程荻。
他聖人之道是他們所有人里學的最好的,甚至比朱瑜都好上許多,當年科考糊名謄錄,判卷的時候方清平對他的文章大肆誇獎,欽點了狀元,結果出來才發現他是沂國公府的世子爺,是他最痛恨的世家之流,被世家作笑談了許久。
這麼些年他聖人君子做的太久,卻也並非不長眼睛,看不見他底下的弟妹旁支,連他從前喜歡的那個小婢女,若非送入宮中,此刻恐怕也過不了多好。
整個沂國公府,已經如此,他的衣食住行也都來自於國公府,難道真的就能與世家的腐敗惡行脫離干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