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過苦功夫,將自己並不精通的武藝磨練到堪為一方將領的地步。
然而朱瑜睨著他,緩聲道:「你輸了。」
徐溶月以及許多人都忘記了,他被過繼到吳皇后膝下,沒多久便由建文帝力排眾議立下太子之位,文韜武略,每一步都是建文帝親手教出來的極致。
他的童年一個冷酷的父皇雙手獻上給自己的最痛苦的偏愛。
魏佑冉消失以後,太子殿下才是全京城最刻苦勤奮的天才。
徐溶月的雙膝再也支撐不住,跪在了雪地里,鬢髮散亂,臉上糊著乾涸的血跡,微微仰起面容,看向朱瑜,笑的開懷。
「陛下,」他喚著,「您贏了嗎?」
朱瑜不語,這時四周的動靜也慢慢停了下來,茫茫的雪空中響起鳴鏑的聲音,胡徇文遠遠站在一旁,崔質重新上前,稟告:「陛下,塵埃落定。」
是的,塵埃落定。
朱瑜對上徐溶月的視線,「方清平說過,我不如先帝冷血決絕,或許是因為我身上流著陳家的血——你怎知道,我不願給你們一條活路?」
徐溶月看向他,唇畔的笑意卻變換了些微弧度,清淺似飛絮般柔和,「真的嗎?您想過放我們一條生路?原來是我們太過迷途……」他說到此處,又不禁加大了這個笑容,漂亮的眼裡仿佛藏著一柄尖刀刺向朱瑜,低聲道:「您的生路,就像給魏家留下的那兩個活口一樣嗎?成為一個僧?學會放下仇恨苟活下去?」
他歪了歪頭,脖子擦著劍刃,流出血,神情逐漸顯現出幾分癲狂。
「天大的恩情啊,陛下,程荻會喜歡的。」
他幼時喜愛那個冰雪聰明的弟弟,魏佑冉比他父親更親切,更可愛,掩不住懵懂的稚氣與美好。程荻喜歡這些。他所覺得美好的,單純的,喜歡這些能夠讓他逃避現實的東西。
所以程荻是誠心奉佛的。
和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只是都對佛心有所求。
而這樣的所求,恰恰是人覺得自己越得不到,才越想借佛慈悲相度。
世家拼命掏錢,徐家花錢最厲害,也不過是恰恰因為,徐溶月越來越覺得難以拯救世家的命運。
可惜,他這人並沒有慧根。
不願意青燈古佛的皈依。
愛恨酒肉,徐溶月有著不輸朱瑜的欲望。
這欲望不是曇佑的「生」,朱瑜的「權」,程荻的「聖」,這欲望只是欲望。是他想要接受世界的一切,接受他生而為人所擁有的一切的欲望,接受「徐溶月」這個人的欲望。
徐溶月只是想要做徐溶月。
他對朱瑜道:「陛下,是我贏了。」
白皙的脖子噴出鮮血,濺在朱瑜臉上。
徐溶月迎著他的劍,走向了自己的道路。
那是「徐溶月」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