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概因足下『一哭二鬧三上吊』之計策恣意、毒辣,無從道理,但也實有成效。」
允昭倒還想看看他會怎麼回嘴,接下來卻又變了一副模樣,連字跡都清晰雋秀不少。
「然,足下或與余有所誤解,余雖確有了卻凡塵之意,但不因婚嫁,不為逃脫,實乃因得遇大師相助,個性空明,不染塵垢,心嚮往之。」
這是什麼意思?向自己解釋他想要遁入空門不是因為逃婚?允昭撇撇嘴,繼續往下看。
「至於流言一事,確是餘思慮不周,慚之,愧之。今得卿千里錦書,言語尖刻,語氣辛辣,先有憤慨,細細思量,亦作理解。但余之性情粗陋為真,婚約一事為家中長輩擅自做主,未有餘地,實為不妥。江南與京城相距甚遠,你我性情亦非良配,還望足下海涵,凡有機會,自當竭力推拒。足下愛好紅塵,人間煙火亦當自由體悟,不必為此婚事束縛。不一,明臻白。」
允昭看罷,倒也說不上生氣,指尖無意識地捻著那朵乾枯的海棠花。
過了許久,到底還是喚來靈歆去借紙筆。
「四月初三,允昭白。明臻足下:
海棠春欲放,馨香盈滿書。彼時春好,心如火燒,辜負春光,為余之過,足下攜春寄尺素,當謝歡欣。先前氣憤,多有不敬,望足下海涵。出家一事你我所見不一,至此不提。婚約亦非余所期許,余之所願,得無價寶,求有情郎。君既無意,余亦無情。但希君珍重,再勿傷及無辜,若有力所能及之處,自當襄助。另,江南立夏,漁舟唱晚,作於舟中,字跡潦草,願君勿怪。允昭拜上。」
信中夾了一片荷葉的一角,綠色的汁水有些洇入紙張。
明臻猜想是那人信手撕下,眼前浮現的卻是唐人詩句中「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的景象。
他望向面前平如鏡面的景江,不知江南的水與京城的水有何不一樣。
他這般問了,允昭家中從商,去過北邊幾處,便想給他說道說道。可惜想了半天,似乎難以描述出那種不同,只好提筆道:「於我而言,江南的水是動的,而京城的水是靜的。」
收到回信,明臻看著這一句話皺了眉,便提筆辯駁起來。
這一辯駁,倒開了兩邊的話匣子,信件一來一往,竟然停不下來。
後來想起時,心裡也覺得好笑。
本來是一件雙方都不掛心的小事,卻在一日一日的期待中變成習慣。
明臻有時也會寫他與濟惠大師的交談,把自己的見解寫進去,允昭對部分極為認同,而另一部分又有自己的見解,明臻起初不解,看了後面的字,倒也能領會一二分她的想法。
明臻不喜歡當今聖賢當道的科舉,父親在朝為官,又有大哥繼承家業,便隨了自己的性子整日不務正業,生平好酒,所交酒友不少,但提出如允昭一般見解的人卻沒有過,婚約一事,明臻雖未在信中言明,但私下裡還是稍稍實踐過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子,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家中母親比他更會這些招數,實在無從招架。
段明劼對他二人的事知曉一二,甚至知道明臻將那些信件妥善地放在一個匣子裡,有時又會拿出重讀,眉飛色舞,時而歡欣,時而皺眉,頗為有趣。
一日見他再次試圖勸說父母未果,在院中唉聲嘆氣,不由得道:「若實在無法,為何不順了這樁婚事,你二人既互通尺素那麼久,想來也並非無話可說。聽聞姚家允昭在江南芳名遠揚,出了名的聰明活潑,姿容妍麗,若是朝夕相伴,未嘗就是一對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