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舉止怪異的倒是沒有,若說有身份地位的病人,太師府的夏虞候倒是來過,還有新安郡主也曾來過。」
「你說的是韓太師身邊的夏震吧,」宋慈道,「他也患病了嗎?」
「夏虞候患有甲蘚,以前先師不做太丞回到醫館坐診時,他便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找先師醫治,過去幾年一直如此。那時夏虞候的腳指甲總是變色脫落,為此他甚是煩擾,我記得先師曾寬慰夏虞候,說他正中間的腳趾最長,乃是大富大貴的腳相,不必為此小疾擔心。可這甲蘚雖是小疾,卻難以根治,夏虞候須得隔三差五來醫館用湯藥泡腳,趾甲才不至於脫落。那時因為夏虞候經常來,紫草不用先師吩咐,便知道該抓哪些藥煎劑,倒在桶里給他泡腳。先師不在人世後,夏虞候一開始還來醫館泡腳,去年過完年後,就沒見他來過了,我還以為他的甲蘚已經好了。前些日子又見他來了醫館,請師叔給他醫治甲蘚,還隔三差五地來了好幾次,我才知他的甲蘚仍沒有好,還嚴重了不少。」
宋慈又問:「你說的新安郡主是誰?」他來臨安近一年了,還是頭一次聽說新安郡主的名號。
白首烏應道:「新安郡主韓絮,是已故韓皇后的親妹妹,她患有心疾,過去先師剛從太丞上退下來時,她來過醫館幾次,後面這幾年便沒見她來過。前幾日她突然來了,說是心口生疼,來找師叔看診。」
宋慈想起之前去錦繡客舍的行香子房查案時,房中的住客正是一位叫韓絮的姑娘。他知道當今皇后是太尉楊次山的妹妹楊桂枝,但在楊桂枝之前,皇帝趙擴還曾有過一位韓皇后,這位韓皇后與韓侂胄是同族,論輩分是韓侂胄的侄孫女,在數年前因病崩逝。在大宋境內,通常只有太子和親王之女才有資格獲封郡主,還有一些特例,譬如公主之女,或是對國家有過大功的功臣之女,也有被封為郡主的時候。韓絮身為韓皇后的親妹妹,又是當朝太師韓侂胄的侄孫女,趙擴破格封她為郡主,倒也沒什麼奇怪。只是貴為郡主,卻無丫鬟、僕人隨行伺候,反而獨自一人出行,入住民間客舍,出入醫館看診,這位韓絮倒是令宋慈暗暗稱奇。
宋慈又想了一陣,道:「劉太丞家有三個藥童,遠志和當歸的來歷我已經知道了,還有一個黃楊皮,他是什麼時候來到劉太丞家的?」
「黃楊皮比紫草、遠志和當歸晚來兩年,是四年前來的。」白首烏答道,「他好像與石管家有些沾親帶故,當初是石管家帶他來的。黃楊皮是一味藥材,也就是常見的祖師麻,先師因他臉皮蠟黃,便給他取名叫黃楊皮,讓他跟了師叔,做師叔的貼身藥童。」
「這個黃楊皮為人如何?」
「黃楊皮比遠志和當歸小上兩三歲,但為人不怎麼踏實,圓滑不少。他最初來的時候,醫館還是先師當家做主,遠志和當歸還是先師的藥童,那時他對先師尊敬有加,對遠志和當歸也是客客氣氣,遠志和當歸有什麼吩咐,他都麻利地去做。可是先師離世後,醫館改由師叔做主,一切就變了,黃楊皮仗著是師叔的貼身藥童,反過來使喚遠志和當歸。那時師叔讓遠志跟了高大夫,讓當歸跟了羌大夫,如此一來,遠志和當歸伺候的是師叔的弟子,比起伺候師叔本人的黃楊皮,那可就差了一輩,別說遠志和當歸要聽黃楊皮的,有時連高大夫和羌大夫都不敢輕視黃楊皮的話。我記得以前清掃醫館,一直是黃楊皮的活,後來變成了遠志和當歸在做,以前伺候師叔梳洗和朝食,也是黃楊皮的事,但他不願那麼早起床,也交給遠志和當歸去做。遠志性子雖有些卑怯,當歸雖有些沉默寡言,但他們二人都肯勤學苦練,以前跟在先師身邊時,耳濡目染之下,學會了不少醫術,不但能幫著抓藥煎藥,還能幫著給病人施針,如今卻只能幹些灑掃的雜活。他們二人也沒法子,只能忍氣吞聲,不然便會被趕走,甚至被賣給他人為奴。」說到這裡,想起自己身為劉扁的弟子,在劉太丞家的處境,其實比遠志和當歸好不到哪裡去,不由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