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見我父母,我寧肯死在外面也不想回到他們身邊。」劉向莉說。一股悲傷突然湧上了她的心頭,「我們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被關在這裡,受這樣的罪。憑什麼,到底是憑什麼呀!」
游佳笑了,「我早已經看淡了。你知道我媽病到快死的時候,我去看她,她那會的精神頭還行,我說什麼她還有反應,我就跟她說,我說『媽媽,你和爸爸送我去那個學校,我被強暴了你知道嗎?人家掐我的脖子,還打我的臉,一邊強姦我一邊罵我是騷貨。你知道嗎?』我就把嘴湊到她的耳邊跟她說了這些。然後我看見她喉嚨動了動,嘴唇也動了動,眼珠子慢慢轉到我這邊,像是想說什麼。我就把耳朵湊到她的嘴邊,結果你知道我聽她說什麼?」
「什麼?」劉向莉問。她竟然覺得有點緊張。
游佳笑了,她說:「我媽說,『你要聽話,你要乖乖的,就像你姐姐一樣。』」
這話說完,她哈哈大笑了起來,像是剛剛講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她一直不停地笑,笑聲誇張到有點恐怖。她一直笑,笑到眼淚飆出。
劉向莉一開始沒笑,但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游佳瘋狂的笑聲所感染,她也笑了出來,她覺得,也有眼淚從眼眶裡溢出來。
劉向莉知道自己會記住這一切。絕望的笑聲,荒誕的眼淚,她都會記住。這些連同以往還有以後的種種,都被她像種子一樣深深地埋在心底。那些種子,在以後的日子裡一點一點茁壯成長,白日黑夜,生生不息,根深蒂固,成了她活下去的信念。
胎動頻繁,讓劉向莉從夢中驚醒。她看了看床頭手機上的時間,是早上的四點。她翻了個身,逼著自己入睡,可是過了很久,意識反而越來越清醒。她乾脆起來,去衛生間洗了臉。水池上的鏡子裡,她看著自己的臉。如果找到一張少年時期的劉向莉的照片和現在的游佳對比的話,還是隱隱能夠看到相似的影子。那是她極力擺脫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她簡直希望自己可以刮骨削皮,變成異形人,變成和劉志剛和余晴那兩個人毫無關係的生物。
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左邊的眼角。那個傷疤已經很淡,基本上已經看不出來了。修復它的時候,她順便割了眼皮開了眼角,儘量讓自己和過去變得不一樣。修復手術很成功,傷疤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可她時常像個有幻肢痛的病人一樣,覺得自己左邊的眼角在發癢,發痛,在流血。那是她從那個叫劉向莉的上輩子裡帶過來的遺物。
她想起自己逃出來的那天,是個起了霧,濕漉漉的早晨,她頭也不回地跑著,心臟狂跳,激烈地像是要從自己的胸膛里跳出來。腳一滑,她摔倒,順著山坡滑了下去,左臉貼著石礪冒出的土地,左邊眼角處的皮膚被石子割破,可她沒有害怕,心裡反而是快活的。就是要流血,就是要疼,才能讓她感覺現在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
她不敢停留,爬起來繼續朝山外的地方走,只要聽見人聲她就躲起來,渴了,又找不到水,她就嚼樹葉,路過玉米地的時候,她就鑽進去,偷幾個玉米棒子。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她覺得自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她癱坐在路邊,聽見好似有自行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她趕緊連滾帶爬地又鑽回旁邊的莊稼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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