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我隱隱便有些高興,想著我到底不是白費功夫,對他有好處便好似我也算物盡其用了。如此我覺得也不算是自賤,不過是我當真覺得,我對伏陰而言也就物盡其用這個詞說起來最為合適。
符合事實而已。
儘管如此,到練氣期伏陰仍不曾提起要放我走時,我終究有些不安。
那日晚間伏陰尋我時,我忽而覺得恐懼極了,某種仿佛要失去重要的東西的感覺逼得我潰不成軍。之前無論他如何待我,我從來不曾哭過,但這次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來,我緊緊握住他的手,下意識求他:「伏陰,伏陰……求你,不,不行。」
然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求他什麼。
恍惚間我覺得他似乎頓了頓動作,俯身下來吻我眼角。
他輕聲說:「別怕。」
我也不想如此狼狽地哀求他,也明白並沒有這個必要求他,可我幾乎難以自控。
靈力源源不斷地流失而去,直到我感到靈力枯竭,伏陰仍舊沒有停。
某種恐懼終於到達了頂峰。
失去了靈力,天道眼已經不受控制,我的眼前開始出現種種光怪陸離的幻象。
雲樹滄海,命盤紋理,星辰日月,飛花流雲……
這些幻景混亂地交錯重疊,於是成了種種複雜的圖案與線條,在這個瞬間我近乎失去了意識。
但在陷入昏迷前,我費力凝神,看到伏陰與我十指相扣的手。
這兩隻手的指間,紅線交纏。
他一直在我耳邊說些什麼,可他說的許多安撫的話,我全都不曾能聽入耳中,唯有這時,我看著這些交纏的紅線,猝然清醒了一分。
我聽見他說:「阿鈞,你不似我,此後不要再修道了。」
我想問他為什麼,可是腦海里一陣陣地疼,我全身都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這次,我失去了所有知覺。
我在昏沉中夢了一場,或許那也不是夢,而是某個人的記憶。
屬於伏陰的記憶。
一段段的記憶,有的模糊有的清晰,卻都獨屬於那個人,從年少到後來。
年少的步步為營,後來的四處留情,他的驕傲不甘和狂妄自私,皆在其中。
他與自己的師父,是順水推舟各懷鬼胎,只是他技高一籌,弒師自立。
他與越秋風,是兩人之間心知肚明,各得所求。他要一位道侶來抱他安穩,不被人當爐鼎取用,而越秋風順勢以愛為藉口,暗藏魔氣,叛出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