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眼前的小房間、這兩個所謂血緣至親的陌生人,反而開始變得真實,變得沉重。
正當他幾乎快要相信過去的半年只不過是一場離奇夢境時,那個插著蠟燭的蛋糕忽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朝著他飛撲過來。
呼地一聲,整個房間變成了火海。在烈烈的火光中,白典的父母竟然開始了融化,最終變成了一灘毫無意義的液體。
「你看明白了嗎?」
剛才的嘆息聲又在他耳邊響起,帶著戲謔。
「在虛擬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是沒有靈魂的蠟人。只要改寫一下程序,上一秒還凶神惡煞的他們就會立刻變得春風化雨。可是你說這算是真感情嗎?被這種虛假的感情一點點塑造出來的你,還能算是真實的人類嗎?」
說到這裡,白典的面前再度出現了高大的鏡牆。他朝著鏡子裡看去,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身後也聳立著一面鏡牆。鏡子與鏡子互相映照著,出現了無數個環環相扣的虛像。
每一個虛像都是他,每一個虛像卻又都與他截然不同。
「平行世界」——白典尋找到了一個勉強可作類比的詞語。他看見每一個虛像都有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有的擁有幸福的原生家庭,有的甚至比自己還要不幸……虛像向著遠處無限延伸,世界也多到一眼望不到盡頭。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那個聲音繼續發問:「你是自由的嗎?還是被人擺布著、塑造著?你的生命屬不屬於你自己?怎麼證明你是唯一的、真實的?怎麼證明?」
不知不覺中,熊熊烈焰已經熄滅,前後的鏡牆也消失不見,四下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白典佇立在黑暗的正中央,那個看不見的聲音沒有再發話,但他知道它依舊在等待著答案。
「……如果我再死一次,就會有答案了吧。」
他給它要的答案:「當虛假消失,真實才會浮現。束縛打破了,真正的自由才會到來……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對嗎?」
那個聲音安靜了幾秒鐘,再響起時似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聽上去平靜而溫柔:「不要問我,問問你自己。」
「那我還是活著吧。」
白典將目光投向面前的黑暗,輕聲一笑。
「知道蝙蝠嗎?地球上唯一會飛行的哺乳動物。因為常年生活在黑暗裡,它的眼睛退化,卻進化出了聽聲辨位的本領。沒錯,這的確是物競天擇,可你能說順應了天擇的東西就是虛假的嗎?你也可以製造出各種障礙來改變蝙蝠的飛行軌跡,就像讓鴿子和老鼠對虛假的實驗裝置產生依賴,但是那又怎麼樣?人際關係只是用來在社會裡定位自己,而我存在的真實性不以環境為轉移……就算世界毀滅了,整個宇宙只剩下我一個,我也依舊會存在。我存在的地方,就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