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在誰手裡,誰就有話語權。江行無奈,只得隨了他的意,道: 「阿鳴啊……」
時鳴火速付了錢,開了兩間相鄰的房。
有小二引他們上去,還特意推薦了當地有名的錢塘龍井。
見小二那般熱情洋溢的樣子,江行不免好奇,多喝了幾杯。
茶味清香,唇齒留芳,確實不錯,無怪乎是名茶。
但晚上是不能喝濃茶的。一壺茶下肚,及至半夜,江行依舊精神得很,一點兒也睡不著。
江行翻了個身。
時鳴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動作,問: 「哥哥睡不著嗎?」
江行道: 「茶喝多了,確實睡不著。」
黑暗中,時鳴似乎輕笑了一聲: 「我也睡不著。一起說說話吧。」
江行有心找話。他想起這些天又是坐船又是上岸,他簡直兩眼一抹黑,聽什麼都聽不懂。
江行很苦惱: 「吳儂軟語真好聽,就是我聽不懂。以後到了姑蘇,我不會變成個聽不懂人話的傢伙吧?」
時鳴道: 「還好啦。反正去了柳大儒那裡,他說的一定是官話。哥哥覺得吳儂軟語好聽?」
江行想了想,肯定道: 「很好聽。」
「罵起人來可恐怖了。」時鳴笑, 「從前在柳大儒那裡待過一會兒。柳大儒時常去集市上買魚,賣魚的一個大嬸,態度很差。」
江行好奇,追問: 「對誰都很差?那生意應該不怎麼好吧。」
時鳴搖搖頭: 「不。正相反,生意很好。她殺魚很利落,魚新鮮又便宜,大家都喜歡去她那裡買魚;就是嘴巴毒,很喜歡陰陽怪氣。吳語陰陽怪氣起來,像小針扎一樣,很可怕。」
江行來了興致: 「你會說嗎?」
時鳴: 「離開江南太久,有的我已經不會說了。但是這幾天聽多了,撿起來不少,能說幾句。哥哥要聽嗎?」
江行當然要聽。於是他屏住呼吸,期待地聽著時鳴慢吞吞說了一句,軟軟的,像小勾子。雖然聽不懂,但莫名地抓得江行心痒痒。
江行抓心撓肝,說: 「我們一路過來聽到的吳語怎麼沒有這麼軟?」
時鳴故意: 「因為這是我專門說給你聽的呀。」
江行心尖一顫,心想可能是阿鳴故意放軟了聲音。他喜歡得不行,問: 「那你剛剛說的是什麼?」
時鳴竟然打太極: 「我不告訴你。」
江行很想知道,軟磨硬泡了好一會兒。但看時鳴鐵了心地不想告訴他,他也就偃旗息鼓,不再問了。
蠟燭燒了一半。江行枕著胳膊,又道: 「先生的骨灰留在嶺南,我們有時間回去看看他吧。」
「嗯。正好讓你跪在他面前好好反省。」時鳴半開玩笑道, 「說不定哪天他給你託夢,大罵你大逆不道,是個逆徒。」
阿鳴總是很堅強。先生離去的陰影不過籠罩了他半個多月,眼淚哭出來,就像是把難過也哭出來了,他自己倒一身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