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目光凜冽:「你就這麼想死?!」
商君年手背青筋暴起,他明明只剩一副油盡燈枯的身軀,持刀的力道卻沒有半分鬆懈,無聲咬牙:「今日你若不殺我,他日必亡我手!」
陸延反問:「那我剛才讓你殺,你為什麼不動手?!」
「……」
商君年不知該如何以對,他就那麼一個恍神的功夫,手中刀刃就被陸延用力奪走,噹啷一聲扔到了地上。陸延擰眉,對守在門口的侍女冷聲吩咐道:「扔出去,以後房內不許見刀刃!」
婢女小小應了一聲,飛快將那把沾了血的匕首清走,珠簾重新落下,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那柄鋒利的刀就像是商君年的脊梁骨,被抽走後,他就狼狽跌伏在了床邊,墨色的髮絲遮住臉龐,讓人窺不清神情。
「本王活一日,你就活一日,如果真的那麼想死,先殺了本王再說。」
陸延沒有顧及自己手掌被劃出的傷口,他面不改色將商君年按在床上休息,然後替對方蓋好被子,臉還是那張臉,在明滅不定的燭火中卻與從前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覺,像是空洞的軀殼一下子有了魂魄,攝人心魂。
商君年卻一動不動,他低垂的視線里唯有陸延那雙從膝蓋靜靜垂落的手,修長而又金尊玉貴,蜿蜒的血液蛇一般淌過白皙的指尖,然後緩緩掉落。
「滴答……」
「滴答……」
像他苟延殘喘的人生。
王府里所有人都不明白陸延是怎麼想的,他既不欺男霸女了,也不像以前一樣喜歡折磨人為樂,每天除了去宮中給帝君侍疾,再就是待在王府閉門不出,親自照料那名從刑獄裡帶出來的罪臣。
是的,親自照料。
喝藥,餵飯,換衣服,擦身,這些事他從來不假手於人。
數九隆冬,外間的雪越來越厚,但因為屋子裡燃著十足的炭火,反而熱得叫人冒汗。
商君年閉目躺在床上,任由陸延替他擦拭身體,雪白的帕子輕柔掠過皮膚,與傷痕累累的身軀形成鮮明對比,最私密的地方都在對方面前攤開來,羞恥與屈辱,這兩種情緒說不清哪一個更猛烈。
陸延沒什麼風月心思,他替商君年擦拭完身體,又給傷口換了藥,這才給對方套上衣衫,命婢女將屋子裡的水盆和帕子端走。
天氣越冷,商君年的骨頭就越疼,他的雙肩和膝蓋都受過暗傷,不難想像發作起來有多麼折磨,偏又隱忍著不出聲,無數個夜晚陸延都看見商君年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渾身冷汗涔涔,唇瓣咬得滿是牙印。
夜深煙火盡,暮雪落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