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一時靜默無言。
此時如果有第三個人來,就會發現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趙氏皇族血脈單薄,先帝垂暮之時才得了太子趙康這麼個寶貝疙瘩,奈何體弱多病,御醫斷言活不過而立之年,彼時衛、霍兩家把持朝政,隱有瓜分之勢,宗室子弟虎視眈眈,只待皇帝駕崩,便可改朝換代。
先帝打著尋醫的幌子,遍尋天下與趙康容貌相似之人,最後在汝州一處小鎮尋到了尚且年幼的我,命令官兵屠盡滿鎮百姓,確保再無人識得我,然後將我秘密送進宮中當做趙康的替身。
一千三百六十二條人命,因我這張臉葬送。
趙康身子不好時,我替他上朝;
趙康荒於學業時,我替他批閱奏章;
趙康被刺殺之時,也是我替他受著。
我是皇帝,卻又不是皇帝。
我與他面容相同,卻恨他入骨,只想覆了趙家的天下。
霍琅喜歡我,我知道的,可他奉著霍家先祖的遺命,立誓永不做謀逆之事,所以哪怕大權在握,也遲遲不肯造反,再加上他以為當今皇帝是我,便更不肯起兵了。
既然愛不能使霍琅造反,那麼恨,可以嗎?
我思及這幾年來在朝堂上,故意削弱霍琅的黨羽,故意逼他交出兵權,故意讓趙康廣納後宮,故意用鈍刀子在霍琅心口割肉……樁樁件件,再加上趙康日益昏庸,終於逼得這個人造了反。
可,趙康為什麼還活著?
他難道不是應該被霍琅一劍刺死在龍椅上嗎?
「你怎麼還沒死?」我輕聲問。
趙康死裡逃生,還沒從驚慌中回過神來,就聽見了我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他震驚怒視,陰測測望著我:「死?我怎麼能死呢,我是天子啊!該死的是霍琅那個亂臣賊子!」
他笑得癲狂,死死攥住我的肩膀道:「他提劍逼宮,幾次舉刃卻不殺我,我趁他不妨,一劍刺中了他的心口,血就那麼噴出來了!」
趙康說著面色驚恐,仿佛又回憶起了當時的慘狀,我心想霍琅武藝超絕,縱使因為征戰沙場落得一身毛病,被刺了一劍也該有還手之力才對,繼續輕聲問道:
「然後呢,他沒殺你嗎?」
趙康聞言愣了一瞬,仿佛不明白霍琅為什麼要說那句話:「沒有,他說……他說孤不配和他一起死,又下令兵士不許殺我,然後就倒下去了……」
他最後一句話輕得險些被風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