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頷首,卻只說了一個字:「准。」
這場早朝以一種近乎血腥的方式收尾,眾人都有些捉摸不透皇帝的態度,連帶著對霍琅的跋扈也有了全新的認知,如今衛家已經上了摺子請求返回封地,只怕將來的朝堂是攝政王一人的天下了。
「攝政王今日好生威風,怎麼,誰惹了你生氣?」
神康殿內,陸延屏退左右,親自給霍琅斟了一杯茶遞過去,霧氣裊裊升起,卻也擋不住他眼底的笑意,再硬的心腸也得軟了半分。
霍琅偏無動於衷,他面無表情盯著陸延,喜怒難辨:「本王就不能是因為那個御史大夫生氣嗎?」
「黃士安?」
陸延笑了一下,然後將茶盞擱在一旁:「難道不是昨日的那名刺客嗎?」
他這句話一出,空氣陡然陷入了寂靜,連帶著氣氛也微妙起來。
陸延掀起衣袍在榻邊落座,端起茶盞輕嗅了一下茶香,霍琅不算是一個多麼乖覺的人,昨夜肯定去盤查了刺客的底細,認出那人便是衛鴻。
衛鴻會對霍琅說什麼呢?
多半也不是什麼好話。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衛家赤膽忠心,皇帝都能暗中下手剷除了他們,霍琅又豈會有什麼好下場,只怕等有朝一日兵權在手,他也逃不過一個被皇帝抄家滅門的結果。
陸延只靠猜,就把衛鴻昨夜在牢中對霍琅說的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也恰好戳中霍琅心中的痛處。
霍琅聞言走到陸延面前,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這人抬頭看向自己,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擦過皮膚,算不上舒服,陰沉的語氣就像蛇一樣緩緩爬過後背,說不出的潮濕難受:
「本王今日在殿前那般無禮,你就不生氣嗎?本王豢養數千私兵,你就不擔心本王會造反嗎?有本王這柄劍懸在頭頂……」
他聲音忽而低沉,靠近陸延耳畔一字一句問道:「小皇帝,你真的能夜夜安枕嗎?」
倘若霍琅與陸延換個位置,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他一定會徹夜難眠,想盡辦法要除了陸延,如此方能高枕無憂。
所以陸延呢?是否也是同他一樣的念頭?面上看似親近隨和,實則做夢都想除了自己,衛家忠君愛國尚且被對方逼得家破人亡,那自己將來又該是何等下場?
霍琅只要這麼一想,心都涼了半截,他不怕死,但如果死在最愛的人手中,實乃錐心刺骨之痛。
他昨日一夜難眠,眼底滿是血絲,如今離得近了,光影明滅不定,多少有些陰鷙得駭人。
然而陸延只是伸手一拉,就把霍琅摟入了懷中,他修長的指尖摩挲著對方眼下的青黑,似笑非笑道:「你便是為了這件事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