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樣惡毒的詛咒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強烈,他也一天天長大。
某一天,他終於意識到他似乎有些不正常,不是身體上,是精神上。
聽到別人的議論紛紛,看到別人的指指點點,他會恨得全身止不住發抖,恨得頭腦發麻,奶奶的愛,見或幾個鄰居的偶爾關心,幾個好心同學的同情接納,太杯水車薪,遠遠止不住他刻骨的恨意。
正常。
他只想做一個正常人。
他逃也似的去了兩千多公里外的吳州大學。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過往,包括他最要好的朋友,那個吃什麼都想著給他留一份的花群。
大學,他無意讀到毛姆的《人性的枷鎖》,裡面有段話這樣寫:
那些壓在他身上的嘲笑和輕蔑使他的目光向內看,他的心裡慢慢開出了永不凋零的花朵,接著他意識到,所謂正常,恰恰是世間最罕有的東西,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缺陷,也許是身體上的,也許是精神上的。
毫無疑問,這段話曾深深治癒過他。
「央央,我會一直陪著你,守護你,愛你。」燕綏站直身體,捧著言央的臉,盯著那雙迷人的大眼睛,認真地說。
燕綏哪裡不清楚,小時候的重大心理創傷不是一句記不清就可以不受影響的,言央在黑暗裡的應激反應,恰恰說明了就算大腦記不清,身體卻記得清,潛意識也記得清。
他最清楚言央的睡相,如果是開著燈安心睡去的話,到下半夜,言央多半已經是調了個頭了,腳要麼踩在他臉上,要麼踩在他枕頭上,要麼整條腿壓在他胸膛上,有時候也會抱著他的腳,或枕著他的腿睡得迷糊。
如果在關了燈的黑暗裡,言央一整個晚上都會緊緊貼著他,睡不踏實,燕綏如果平躺,言央大半個身體會壓在他身上,燕綏如果側躺,言央必定會鑽進他懷裡貼著,他朝哪邊,言央就從他身上翻來翻去鑽那邊。
現在想來,那些甜蜜相處,曾被他一邊沉淪享受,一邊親手毀滅。
他太壞了。
言央輕輕「嗯」一聲,抓在燕綏側腰衣服上的手卻用力到輕輕顫抖。
他一度肯定燕綏是不想要他。
從離開的那個早晨開始,他把關於燕綏的一切回憶,期待,奢望像封藏絕密檔案一樣的封藏進心靈最深處。
不提,不忘。
中午花群跟他講的時候,他整個人像是失重,在天上飄,在雲間飄,從這朵到那朵,再到另一朵,滿心歡喜地飄累了,才溫順地跌進柔軟溫暖的雲朵深處,安然睡去。
「央央,我錯了。」感受到側腰的輕微顫抖,燕綏疼惜地擁言央入懷,聲音暗啞,像是從胸腔擠出來。
他只要一想到那五年,不管是他的,還是言央的,便後悔不迭。
「燕綏。」言央喊,聲音因整個臉被埋在燕綏肩窩,所以聽起來有些瓮瓮的。
「嗯,我在。」燕綏回應。
「燕綏,我愛你。」
「謝謝你,央央,謝謝。」燕綏越發把人抱得緊些,比起說「我愛你」,燕綏此刻更想說謝謝,謝謝言央肯原諒他,謝謝言央還願意回來,謝謝言央還一如既往地愛著他。
「燕綏,燕綏,燕綏。」感受著燕綏胸腔有力的心跳,聞著熟悉的燕綏的味道,緊貼在燕綏溫暖寬闊的懷裡,言央呢喃著……
呢喃著……
兩人不知道抱在一起多久,言央只覺得腿開始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