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今天不是個適合見家長的日子。因為老爺子病情惡化得比所有人想像中都快,程醒言一家人都有些情緒低迷。儘管程父挑選的老式酒樓菜做得十分正宗,桌上幾人也都儘可能表現得客氣且體面,晚餐還是在幾人的強顏歡笑里潦草收場了。
褚晏清不知何時養成的壞毛病,參加超過三個人的飯局就自動領取暖場任務,沒辦法專心吃飯。桌上有人開啟話題他必須及時接上,沒有就必須適時製造話題,幾乎形成了強迫習慣。尤其像今天這樣氣氛古怪的場合,他更要時刻懸掛起察言觀色的警惕心,基本沒顧上吃東西。
程父雖心底恐怕還有點芥蒂,但在禮節上沒什麼可挑剔的。晚餐開始前已經給他塞過一枚紅包,待他和程醒言搭上返程的車,對方又給他微信轉帳補了筆錢,說是感謝他對程醒言的幫助和照顧,歡迎他以後多多來家裡吃飯,以後都是一家人。
出於禮貌,他不論收不收都應當回復一段表達感謝的消息。褚晏清目光停頓在那筆不菲的轉帳金額,開始公式化地打字回復。
直到消息發送成功,褚晏清才後知後覺感到胃裡的疼痛。以前他會將此視為軀體症狀,不用多理會,但腦海里一旦出現前些天看見的胃鏡圖,幾處潰瘍在上腹里的存在感就變得愈發強烈了。他也說不清楚潰瘍面具體是什麼形狀,只覺胃裡撬開了洞似的刺痛。
程醒言如今對他的情況是過度敏銳。他剛倚著電梯牆壁弓下身,對方便在他身邊繞著圈著急了:「胃疼嗎?要不要吃什麼藥?而且你今晚基本什麼都沒吃,回去總該吃點東西吧?」
褚晏清沒能支起脊背,他抬頭問:「可以提要求嗎?」
「年還沒有過完,你想提什麼願望都可以。」
「我想吃番茄雞蛋面。」褚晏清頓了頓,「想吃你做的。」
冰箱裡的確還剩幾顆番茄和雞蛋,以及一包掛麵。程醒言小聲嘀咕了句「你其實是嫌冰箱裡東西太雜對吧」,還是從打雞蛋和燒熱水起步,開啟了沸騰的夜宵事業。
程醒言坐在他對面,撐著下巴陪他吃飯:「做得怎麼樣?」
程醒言往湯里扔了過多的糖,掩過了番茄的酸味。而且掛麵煮得軟爛,幾乎同番茄雞蛋湯融成了一鍋粥,不會給發絞的胃部造成多少負擔。褚晏清於是回答:「不怎麼樣。」
「吃雞蛋殼去吧你。」
程醒言一把抄走桌上的塑料紙垃圾,陣仗像要抄走他的筷子。
褚晏清繼而解釋:「因為西紅柿不應該去皮。」
程醒言雖然廚藝還有較大的進步空間,但基本常識還是有的。困惑道:「西紅柿必須得去皮啊,不去皮怎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