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燭聽到這話微微一怔。想起兩個月前寧康宮發生的事情,他心下一沉。
「那十個人中還有幾個,方才也曾與主子比試過了。」賀潯說道。「當日,沒能救下孝賢皇后,大家都萬分自責,還有當日參與營救的一千多名燕梧軍亦如此。緊接著,欒黨被立案調查,主子收回外戚政權,孝賢皇后下葬,自此,主子就開始……」
說到這裡,賀潯沒敢繼續說下去。段明燭深吸一口氣,道:「繼續說。」
賀潯只得道:「主子就開始一蹶不振,也不理朝政。大家都以為主子是因為孝賢皇后逝世方才如此。這些日子以來,大家仿佛失了鬥志一般,也開始一蹶不振。這樣的氣氛傳遍了整個軍營,直到日前,長平長公主率領嶺南軍回京,京郊大營由公主接管,大家才開始繼續練兵。可是陛下仍舊每日悶悶不樂,燕梧軍上下也同樣提不起鬥志……」
不知不覺間,段明燭的手微微握起拳頭來。
「主子明鑑,燕梧軍雖然不是您一手組建的,這麼多年以來,大家駐守北境,與北涼軍廝殺,守衛大晟疆土,屢立戰功。燕梧鐵騎的實力究竟如何,主子最是知曉。」賀潯頓了頓,又道,「可是主子也明白,士氣和鬥志對一個營的將士來說,是何等重要。如果失了鬥志,還練什麼兵,打什麼仗……」
聽到此處,段明燭面色沉凝,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坐在大帳的主位上,仿佛陷入沉思。
從前,他每日在朝堂中汲汲營營,與欒黨互相算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逐漸變得機關算盡,心機深沉。可是這一切,為的是什麼?
往小里說,是為了打敗欒黨,收回外戚政權;往大里說,是為了江山社稷,河清海晏。於公,他為的是天下百姓;於私,他也是為了能得到先生的心,為了姐姐儘早回京,為了送弟弟前往封地,為了能與林靖瑤母子團圓。
可是天不遂人願,欒黨盡除,付出的代價,卻是他生母的性命。
死後追封,無上哀榮,可是已逝之人,終究是再也回不來了。
段明燭閉了閉眸。
林靖瑤下葬前的那些日子,他滿腔的痛苦皆化為報仇的欲望,軟禁欒太后,調查欒家一切黨羽,查抄欒府,取締玄羽司。最終,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欒家終於倒台了。
那段日子,是他即位以來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他耗光了精力,熬垮了身體,終於扳倒欒家。做完這一切,他終於累了。
所有意義上的累了。包括這個皇位。
朝堂上最大的阻礙已經被清除了,段明煜再怎麼說,也曾經被當做儲君教導了十餘年,他再不濟,也能當一個承平之君。畢竟無論如何,這個朝堂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欒家了。
他真的累了。
可儘管如此,很多事情,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他還有十二萬燕梧鐵騎,有天下百姓,萬眾黎民,有他的先生……
很多事情,不是一走了之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