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一少年踏著雨水跑進來,看身量只比楚荊矮些,只是身上穿著的粗布麻衣顯然不太合身,衣袖褲子都短了一截。
少年背著個像他一樣高的包袱,駐足門前並未落座,像是只為了借個屋檐避雨。
人不多不少,正適合講故事,老漢嘆了口氣,不知已經是第幾次談起——
「二十多年前,顧家還沒發跡,在鹽城只是個小鹽商。鹽城盛產鹽礦,這種小家小戶多了去了,幹了幾年就倒閉的有,做了十多年的老字號的也有,那時的鹽商都各干各的,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說起來,去世的顧家老爺子也是厲害,僅僅用了五年時間,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生意越做越大,到最後這些私鹽漸漸少了,成了一家獨大。顧家呀,也成了這裡家喻戶曉的富豪。」
「顧家發跡以後,也沒忘記十里八鄉的村民。逢年過節就大擺宴席,請咱們好吃好喝一頓,還經常接濟咱們這些窮人。可惜啊,好人不長命。您猜後來發生了什麼?」
「不知,您說。」楚荊認真聽著。
那老漢捋了一把鬍子,「顧家生意正是如日中天,十年前老爺子出海的時候發生海難,再也沒有回來。眼看著顧家老小無人看管,陳家與顧家是世交,時不時也幫忙打理他家的生意,顧老爺子的遺孀和兒子靠著家產日子過得還算舒坦。」
鄰桌忍不住插嘴,「難道這廟是陳家人為了顧老爺子建的?」
「不是,這件事還沒完。一年後的除夕夜裡,顧家炮仗炸得震天響,誰也沒料到,第二天親戚上門拜年的時候,怎麼敲都沒人應。叫人爬牆一看,顧家十幾口人橫七豎八躺在雪地里,全死啦!那流的血喲,把剛下的新雪染紅了一大片。那親戚慌的呀,連滾帶爬去報官了。那時我也去看了,你猜那屍體怎麼著?」
「怎麼?」鄰桌滿臉好奇,配合地問道。
「誒喲,那叫一個慘哪!屍體上全都插著刀!」
「哐當」一聲,少年的包袱突然落地,外頭包裹著的麻布散開,露出劍柄來。
那少年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把東西紮好,背回身上。
老漢被這動靜嚇了一跳,沒看清少年包袱里的東西,繼續道:「那屍體的胸口上,全都插著把六七寸長的短刀!」
楚荊沒想到這不經意的閒談竟牽連出一起滅門案,「後來怎麼樣了?」
老漢見眾人來了,竹筒倒豆子般乾淨利落地全說了出來。
「後來,官府來人查案,查了三個月,最後說是他們家掌柜為了謀財下的毒,毒暈了他們全家,再用刀把他們捅了。」道士喝了口茶,話鋒一轉,「可仔細想想,沒有道理啊,您猜怎麼個沒道理嗎?」
眾人看著他,像是等說書先生書接上一回。
「要是那掌柜的想殺他們,直接下毒毒死不就行了,幹嘛還要先毒暈,再用刀呢,兇手難道不嫌麻煩?而且他家掌柜乾的好好的,日子過得挺滋潤,幹嘛要殺他們一家啊。咱小老百姓能想明白的道理,官府難道不懂?咱們這些平民百姓都能看出來,可怪就怪在沒過幾天,掌柜的竟說是自己乾的,在牢里認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