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荊配藥時備糖的習慣還是從十年前在西北營開始養起的。那時陸隨總是受傷,為了讓他的傷好得快些,楚荊總向徐大夫求來各種奇珍異草,良藥苦口,熬出來的藥濃得像墨汁一般,味道更是辛辣無比。
這藥又咸又苦,楚荊發現陸隨總是偷偷把藥倒掉以後,便想了這法子哄他吃藥。只是不知他有可曾想過,陸隨這樣連腿骨被貫穿也不喊一聲疼的人,到底是怕喝藥,亦或是只想招楚小大夫來哄一哄罷了。
忙活了半日,藥終於熬好了。楚荊濾了藥渣,把藥盛好,一摸旁邊的糖罐——剩下孤零零的一顆糖在罐里哐當作響。
陸隨嘴裡含著顆糖,正抱臂倚在樹下看他。
楚荊不用回頭也能猜到是他,問道:「你何時回來的,也不出聲。」
陸隨說道:「我見你熬藥熬得如此全神貫注,怕突然喊你一聲,到時你把這藥罐子摔了,你可得怪我。」
見楚荊朝他伸出手,陸隨還裝傻道:「怎麼了?」
楚荊道:「糖。」
見陸隨乖乖交出那半包酥糖,楚荊道:「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個小孩搶糖吃。」
「這個顧英雪面子可真大,還要勞煩縣令大人親自給他熬藥。」
這小小衙門裡要處理的公務可一點兒也不比大理寺少,楚荊並不是閒得慌,他解釋道:「若我不親自盯著,萬一有誰往藥里加了烏頭砒霜,到那時我可真是回天乏術了。」
這話說的不無道理,顧英雪回到衙門不過一日的時間,陳文竟提敢眾目睽睽下提刀上衙門裡追砍他,不用想也知有人走漏了風聲。
這衙門裡的差役,名義上都是楚荊的屬下,實際上陳家發跡以後在本地勢力已經根深蒂固,他們與陳家有何私下來往也不得而知。他也是這才知道顧英雪還隱瞞了一件事。
當年夏賢失蹤後,顧英雪堅信當年是陳家害死了顧家,還勾結當時的縣令把他爹屈打成招,一時衝動下潛入陳府想刺殺陳玉年。以他的身手,顧英雪理所當然的失敗了,還被扭送到了官府,吃了好幾月的牢飯。這節骨眼上陳文得知顧英雪不僅沒死,還又回到了鹽城,便以為是他謀害了大哥陳澤。
顧英雪這傷拖不得,當務之急是先把人救活,楚荊眼下無人可用,也沒功夫去追究是誰給陳家通風報信的,索性自己親自熬藥。
兩人正交談著,房中傳來咳嗽聲,顧英雪終於醒了。
楚荊推門而入,被熏得滿身都是濃重苦澀的藥香。
顧英雪臉色煞白,也算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他強撐起身體靠在床頭,扯著沙啞的嗓子說:「楚大人,你救了我。大恩大德,我顧英雪無以為報,日後必……」
說到激動之處,顧英雪本想從床上起身,卻一下牽扯到了傷口,只得脫力躺在床上猛烈咳了起來。
「不必多謝。」楚荊忙扶起他輕拍著他的後背,「說到底也是陸隨當日出手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