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金絲雀,永生永世被囚禁在金碧輝煌的宮城,要想達到目的,除了歌唱跳舞來取悅主人,便只剩下用這種齷齪手段明志。
但那隻建立在趙鈞對自己還有幾分在意的情況下。待時間久了,自己又能到哪裡去呢?最終不過像他後宮中的寵物一樣,失去了寵愛,濺落於泥土。
……他原本不必這樣的。
郁白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那些朝臣的義憤填膺的唾罵。「紅顏禍水」「尊卑顛倒」「有傷風化」「不知廉恥」……郁白自嘲地笑了笑,心說這些詞彙用在你們的陛下身上似乎更加合適。
他十七歲時少年意氣,打馬踏過大漠邊陲,就此與趙鈞初見。那時他竟以為這青年如他外表那樣談吐不俗、進退有度,只可惜被強迫入宮後才得以知曉,此人是無視綱常倫理、手握生殺大權的豺狼。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郁家都只是個小角色,而他作為郁家繁茂子嗣中生母早亡的庶子,更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色。
嫡長姐郁菀只比他大了兩歲,卻是整個家裡最護著他的人。對彼時的郁白來說,收斂鋒芒、讀書習武、愛護姐姐,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直到郁菀十九歲那年——距離大喜之日僅有兩月之時,他聽到了郁家大小姐失蹤的消息。
郁菀去了江家,見了與她一同長大的手帕交江月琴。女子成親前與好友相見本是常事,無人預料到這場相見會是失蹤的開始。江家下人信誓旦旦地說郁菀和侍女早已乘馬車離開江府,作證的人不少,郁家尋不到人,卻有流言暗傳。
流言眾說紛紜,說郁家大小姐不滿婚事同情郎私奔,說郁家大小姐在回程路上被賊人擄掠姦污,無顏歸家,連身邊侍女都未曾倖免。
郁白千方百計打探消息,終於查出了一絲蛛絲馬跡,矛頭直指江家和江月琴。然而那時已經過了一個冬天,皇位角逐愈演愈烈,他尚未來得及做什麼,郁家已經牽扯進了定安侯貪腐一案,一紙詔書下來,被流放西南。
郁白套上鐐銬、跌跌撞撞地在寒風中行走時,被剛剛贏了皇位之爭、登基為帝的趙鈞秘密召入了宮中,從此享受了少年時從未想過的錦衣玉食,也經歷了少年時從未想過的折辱。
家族傾頹、血親無蹤、滿身不堪、苟且偷生。
或許當年死在流放途中,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一摧雲間志,為君……」睏倦中,郁白隱隱聽見有人在低聲念著詩句。
那人仿佛在自言自語:「你覺得是朕束縛了你的才志和自由?」
郁白於迷濛中自嘲地想,他不過一隻金絲雀,苟活深宮,豈敢與孤潔白鶴比肩。
……
郁白午睡醒來的時候,聽宮人閒話,說趙鈞已經率百官往永安壇祭天去了。祭天大典隆重,太后卻以身體虛弱未一同前往。至於太后究竟是不是真的身體虛弱,又是不是真的不願出宮祭拜,並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