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鈞毫不在意地笑笑:「你說的不錯,這也是你死的理由。至於阿白會不會留在我身邊,那就不勞單于操心了。」
滿是污漬的鐵門關上,連帶著手臂般粗細的鐵索嘩嘩作響,嘈雜中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話:「對了,聽說騫曼已經在胭城登基繼位,前任匈奴王殿下那雙子女這會兒或許已經在黃泉路上等著父親團聚了。」
身後傳來暴怒的呼喝聲,趙鈞整整衣冠,踏出囚室時神情平靜依舊。
烏樓羅其實和他有些像,世上一切皆是虛妄,只有無上的權力才能令他們感到心安。剝奪烏樓羅最重視的權柄,讓他永囚密室、後嗣斷絕,王位也被一直看不上的兄弟奪走,才是對他最大的報復。
但也只是「有些」。
比如他不會因為一個人去而復返,在明知陰謀不成、極有可能被反將一軍的情況下,還任由自己走進敵人的陰謀里。
那把匕首被他隨手擦拭後收在了袖中,有些冰冷地硌著他的骨肉。趙鈞朝某個角落平淡出聲:「小殿下覺得如何?」
這一聲如同雷擊。
昏沉沉的詔獄中,那個身影一步一步地從角落中走出,顫抖發白的嘴唇說明他已經聽見了剛剛所有的對話。
趙鈞看著他,溫和地笑笑:「今天很冷嗎?怎麼在發抖。」
藍橋下意識搖頭:「沒有……」
京城已經入夏,即使詔獄陰冷,也不會凍得人顫抖不止。匕首,血,毒藥,謀殺和真相,這些事物更能令人在三伏天如墜冰窟。
當他躲在囚室背面的時候,他沒有親眼看見趙鈞將匕首插進烏樓羅的心臟、割破他的咽喉,卻聽到了血流下的淅淅瀝瀝的聲音,聽到了無力掩飾的痛哼和如痴如狂的大笑,以及充斥著囚禁、失憶、欺騙、算計的真相。
這一切都是趙鈞想讓他聽見的。他將自己秘密傳召至此,為的就是讓自己親耳聽到。
趙鈞殺了匈奴的單于,不僅因為他覬覦大梁國土,更因為他知曉真相,而自己……僅僅是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藍橋後背便已經是止不住地冷汗涔涔。
他看著鳳十一親手從他手中拿走那封寫著真相的信,而那封信又毫無意外地落到了趙鈞手中。趙鈞知道他看過這封信。
離他們一步之遙的囚室里,烏樓羅的血還在一滴一滴地掉落,滴滴答答的聲音被靜謐和黑暗無限放大,每一個音節都輕易勾著人心最恐怖的幻想。藍橋不由自主地想,下一個,或許是自己。
他忽然聽趙鈞開口:「藍橋,你知道朕為了保住這個秘密,殺了多少人嗎?」
「從阿白失憶的那天起,朕便下定了決心,沒有任何人能對他說出這段過往,除非是朕自己。」趙鈞緩緩地看著他,聲線平的如同寒冬冰封的潭水,「這一切阿白也全然不知……畢竟,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地保守秘密。」
藍橋顫抖著嘴唇想要後退,腿腳卻生根一樣動彈不得。
要死了嗎……他知曉了秘密,他會被趙鈞,被他從少年時代開始便一心一意地愛慕多年的人殺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