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酸澀難言,卻在此時,忽有銀白的亮光闖入了他的視線。
郁白雙瞳驟縮,整個眼瞳被它占據。
——那是一支箭。
冷箭自濃密的樹冠中掠出,直撲向遠處的兩人。郁白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做出了本能的反應,反身撲倒了趙鈞。
……
索酒子,迎仙客,醉紅妝。訴衷情處,些兒好語意難忘。但願千秋歲里,結取萬年歡會,恩愛應天長。行喜長春宅,蘭玉滿庭芳。
……
郁白於極度的睏倦中,腦中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一首古詞。
昔日春光萬里,趙鈞將他攬在懷中,手把手地哄著醉酒的他寫下這句「恩愛應天長」,又用筆蘸了胭脂,在他眉心處虛虛地點了朵緋紅艷麗的桃花。趙鈞不知道,他其實沒那麼醉。
中箭倒下的時候,他沒覺出疼痛,也沒聽見那一聲聲惶急的「阿白」,只覺得如釋重負。好像所有糾纏交錯的往事,盡被這一箭刺穿斬斷,化成雲煙散去了。
第45章 攤牌
輕軟的幔帳安靜垂地,間或被風揚起一角,又翩然如常垂落,悄無聲息地隔絕開兩個不同的世界。繁複的屏風一遍遍被推開,又一遍遍掩上,來來往往的腳步聲、交談聲盡數被幔帳擋在外面,隨即又漸漸遠去了。
黑白的山水盡頭,郁白模糊地瞧見一抹頎長的背影,仿佛遺世獨立的鶴。
那影子慢慢朝他轉過臉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是誰,便驟然被一陣光影裹挾著拋入現世。
一聲鶴唳。
刀光劍影襲來,萬重山水傾覆。山水潑墨般將他吞噬,從頭到腳染上濃郁的黑。
倏爾是大漠裡長槍烈馬,少年意氣如凌雲,倏爾是柳城裡家族盡滅,套上枷鎖流放千里。最終定格在長安的玉樓金殿,昔日天縱英才換得床笫間翻雲覆雨,深宮中錦繡衣冠。
撕扯糾纏的記憶間,他遠遠聽見了銅漏的聲音。
一下、兩下。
郁白數到第三下,心中仍是困惑,不知如今是什麼時辰。
身上沉重的很,他勉強睜開眼,視線從雪白的幔帳慢慢移向外。
窗外的薔薇花已經落盡了。
正安安靜靜修剪花枝的小姑娘抬起頭來,猝不及防和郁白視線相撞,手中翠色的月季一下掉在地上。
「公子……公子你醒了。」寫意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陛下前幾日把奴婢從浣衣局調過來服侍公子,公子喝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