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十一低了低頭:「不是我,也會有別人。
手中重量一輕,是郁白拿起了劍。隨後這把劍指在鳳十一咽喉之處。
再進一毫,劍鋒便將刺破皮肉,深入筋脈。郁白冷冷瞥了眼身前的人,手腕一翻,劍光倏然閃過。
鳳十一隻覺咽喉一陣刺痛。
哐啷一聲,劍被扔在了地上。郁白扔了劍,冷冷道:「自己找點藥擦擦,這兩天別在我眼前晃。」
那是一道極淺的傷口。持劍之人手非常穩,劍尖堪堪劃破皮肉,滲出微不可察的血跡,再深一毫便要血流如注。鳳十一曾受過百種傷,唯有這一次受傷時心中酸澀難言。
對以前的他來說,郁白是一個抽象的任務,與他往日執行過的刺殺並無不同。以前他扮演獄卒的角色,而今他要應趙鈞的命令,裝的開朗大條,一邊獲取郁白的信任,一邊編織郁白的夢境。然而那個被騙的人,執著劍,卻只落下這樣一道聊勝於無的傷口。
那柄劍完完全全可以嵌進咽喉,郁白有千百種理由可以殺了自己。他若是郁白,也不會留這樣一個為虎作倀的幫凶在身邊。
他低了低頭,正準備離開,卻被郁白冷冷地喊住了:「等等。」
一個捲軸扔進了他懷裡。只見捲軸上繪了枚金鵬圖騰,是他自幼攜帶的長命鎖上的花紋。
鳳十一錯愕地看過去,卻見郁白沒有絲毫解釋的意思,兀自別過臉去閉目養神了。
……
雪愈發大起來。趙鈞低頭,輕輕撣去肩上的落雪,重新望向窗紙里跳躍的燈花。
鳳十一的身世,他是知道的。只不過對他來說,一個影衛的身世並沒什麼要緊。
鳳十一的身世倒也不算多麼撲朔迷離,他是白州楚族的遺孤。
白州雖在大梁境內,卻因地處偏遠,治下的官員一度被當地大族拿捏。彼時,白州由楚、密兩族分割占據,兩族本井水不犯河水,密族同當地官員勾結,於節慶日挑起兩族爭端。失利的楚族族人被迫背井離鄉,卻又遇上瘟疫和饑荒,不得不向中原人尋求幫助。
鳳十一便是楚族女子同中原人所生,多年磋磨,楚族只剩下一個鳳十一。
只是天道輪迴,這幾十來,密族亦遭了瘟疫,當地官員因治下不力也早已換了一批。若要尋仇,怕也只能去找白州山林里零亂的墳墓了。
鳳十一揉了下眼睛。其實他對落葉歸根、故土難離並無太大執念——一個不知何時生何時死的影衛要什麼葉落歸根?他自認區區身世擾不了他在刀尖上行走的堅韌內心,但知道真相之後,的確有什麼不一樣了。
拋開那點「感動」,他似乎終於理解了郁白,理解了那種被人隱瞞、欺騙的感受,理解了那種。
郁白久久注視著跳躍的燈花,眼睛被光亮照的有些昏花:「立冬那晚,趙鈞會過來。屆時我會留住趙鈞,還麻煩你趁機去一次清寧殿,探知下其中是否有姐姐的音訊。」
鳳十一低聲應了:「公子用這藥的時候……千萬小心,陛下不是那麼輕易能騙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