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殿就在眼前了——然而趙鈞的步子卻突然慢了下來。
李德海一路小跑地跟著,氣還有些不勻:「陛下?」
順著趙鈞的目光,李德海看見了那個跪在殿前的身影。
下了半夜的雪到現在已經小了許多,如瓊粉玉屑般寂靜無聲地灑落。遠遠望去,乾安殿的飛檐上落滿了雪,宛如振翅欲翔的白鶴,卻被身後的屋檐縛住了羽翼。
幾盞昏黃的燈火下,那人已不知跪了多久,白衣幾乎與雪融為一體。然而在這樣風刀霜劍重重壓迫下,那脊背卻愈發筆挺,仿佛一尊用冰雪塑造的雕像,輪廓優美到宮中最富技巧的大師都自愧不如。
但實際上,那是一隻被人拋棄的流浪貓,跪在冰天雪地里祈求天神的救濟和寬恕。
趙鈞慢慢呼了口氣,緩步走過去。
。
乾安殿外,郁白還在跪著。風雪愈發大起來,膝蓋浸在雪地里,冰冷刺骨到了一定程度,已經快要感覺不出「冷」來了。
他揉了揉僵硬的頸項,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靜。身體的痛苦似乎能在一定程度上沖淡精神的悲哀,令他的靈魂宛如行走在純潔無暇的原野上,目之所及皆是孩提時最澄澈的夢境。他在冰冷中卸下一切重擔,甚至在想,如果能這樣沒有意識、不需思考地跪下去,也未嘗不好。
但不行。他今日跪在這裡,是祈求趙鈞,祈求他收容自己進這座囚籠,換一應人的平安無恙。
趙鈞還沒有來……郁白半闔著眼睛,昏昏噩噩地數著時辰。
神經被寒冷凍的有些遲鈍,趙鈞走到他面前時,他甚至都沒聽見咯吱咯吱的腳步聲。
直到那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住,在慘澹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郁白昏昏噩噩地抬起頭來,看看趙鈞的那一瞬間,尚以為自己在夢中。
他張了張口,「趙鈞」這個名字甫一出口,便即刻被湮沒在了風雪中。
——趙鈞,你終於肯來了嗎?
——我真的,等了你很久。
——我好冷。
夢中的趙鈞朝他伸出手來,憐惜地解下大氅裹住他,對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他在溫暖的懷抱里昏昏欲睡,在趙鈞的親吻里安靜入眠。
……可是,為什麼還這麼冷啊?
郁白瑟縮著裹緊大氅,卻仍舊寒冷刺骨。幻象中他又模糊看見趙鈞,然而卻是看見他朝自己伸出手,又慢慢收了回去,他甚至還看見了自己少年時的面容,神情略帶侷促和赧然,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站在他面前,以十七歲的澄澈眸光,悲涼而失望地注視著二十歲的狼狽的自己。
……不,那不是幻象。
郁白狠掐了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