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人離開的背後,郁白黑漆漆的眸子慢慢睜開,望著金色的幔帳,神情一如既往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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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病的法子雖有,卻不能隨意動用。」
容寸心從江南風光談到塞北冰雪,從御書房窗台的布局談到書案上筆洗的材質,卻閉口不談治病一事。趙鈞心下已有些焦躁,又恐在關鍵時候功虧一簣,聞言方淺淺地鬆了口氣:「不知容先生需要什麼?」
容寸心呵呵一笑:「陛下覺得容某需要什麼?」
話到這裡已經再明了不過。趙鈞並不氣惱容寸心的以物換物,甚至還頗有些鬆口氣的感覺。他對自己有所求,便會盡心給郁白診治,若是別無所求無償診治,才叫人心存疑慮。
他微微頷首,做足了禮遇姿態:「只要朕能辦到,容先生都不必客氣。」
「這樣啊……陛下確實誠意十足,不知這位公子是何人,竟能得陛下如此青眼。」容寸心略微感嘆一句,竟像是認真思索起來,「容某乃江湖布衣,無親無故無妻無兒,什麼封侯拜相蔭蔽子孫都是無用,金銀財帛權勢地位更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陛下應當也知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的道理罷。」
見趙鈞面色沉穩如舊,容寸心話鋒一轉,面上的笑紋漸漸漾出了波瀾:「若是……能得天子屈膝頓首之禮遇,容某這一輩子也算有得吹噓了。」
——他滿意地看見趙鈞的臉色一點點陰沉起來,心中自是數不盡的快活愜意。普通人尚且只跪天地父母,讓這位天下共主跪地俯首,不知會是何等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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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內室吹滅了燈,月色隱匿雲間,寂靜黑暗與尋常無異,只有微微搖動的長流蘇能證明方才有人離去了。
因養多日,身體還有些沉重,恢復清醒不久的頭腦更是昏沉混沌。郁白忍著一陣又一陣的頭疼,略微踉蹌地穿過乾安殿,卻一不留神看見了御書房明亮的燭光。
濃濃夜色中那燭火是如此的耀眼,以至於他多看一眼趙鈞,都要被光芒刺的落下淚來。郁白久久望著那道剪影,終是閉了下眼,仍舊朝著本來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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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坐了多年皇位、見慣各色人等,趙鈞面色略變了變,旋即便恢復了正常:「容先生這要求當真稀罕。只是不知您受了這跪拜大禮,是否還要以假面示人?」
他淡聲道:「不妨先以真容示人,再談條件。」
喲,被看出來了。容寸心摸了摸自己耳側的皮膚,卻沒有揭下面具的意思:「我可不是在和陛下談條件,我是在威脅陛下。現在您才是有求於我的那一方,這樣說陛下明白嗎?」
氣氛膠著。書房外,李德海聚精會神地聽著屋內動靜,未曾留意到有一身影悄然離去了。
容寸心悠悠端起茶盞,嘆了一句「皇家的茶就是美味」,繼而正色道:「陛下連這樣簡單的要求都不能答應嗎?」
趙鈞不答。他起身踱步,手按在書案橫著的長劍上緩緩摩挲:「不知容先生自何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