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對姐弟……趙鈞不覺得感動。手中竹管紫毫筆啪的一下硬生生折斷,發出一聲清脆的斷裂之聲。
「傳。」他也不看斷筆,慢慢合眸又睜開。
他本滿腔不悅,然而看見那年輕女子的一剎那,一腔怒火卻驟然熄滅了。
他略微嘆息地想,親緣是何等神奇的關係,郁菀同阿白……長的真的很像。
仿佛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只是一者添了秀麗婉約,一者添了英氣俊朗,然而細看那眉宇間,卻是同樣的堅韌和執著,如同風雨天挺秀青茂的翠竹,任風吹雨打亦不改其志。
趙鈞久久凝視著眼前之人,思緒萬千,出口卻是:「他還好吧?」
——郁菀心中長長地舒了口氣。
趙鈞能說出這話,想必對阿白,還有幾絲情分吧……她來前旁敲側擊地問過阿白這些年的經歷,郁白恐她憂心,不曾據實以告,然而這一切又如何瞞得過從小與他一同長大的郁菀,若是尋常侍衛,豈會住進乾安殿,得皇帝青眼至此?
何況他落得這一身的傷病,說幾句話便要咳嗽,怕冷怕的無時無刻不揣著手爐裹在厚厚錦被裡……她記得昔日的郁白是那般康健明朗,數九寒天也能騎馬入山,若不是那皇帝,若不是他……阿白怎會成今日這般弱不禁風之態?
郁菀款款道:「勞陛下牽掛,舍弟一切安好。」
「那便好。」趙鈞頓了又頓,「自若水城入京不易,你不必急著離開,多陪陪他。他很想你。」
趙鈞閉口不提「他」為何人,郁菀卻娓娓應道:「是。阿白自幼少人疼,誰對他好些,他都牢牢記著,尋著機會便十倍百倍地還回去,生怕辜負了旁人似的。我得了他一聲姐姐,自然不能糟踐了他的心意。」
這些話趙鈞自然是不想聽的——他恨不得郁白沒有一切過往,生命只有他一人存在。然而郁菀娓娓道來的聲音卻好似有種魔力,在他的默許下愈發大膽,漸漸在他面前勾勒出一個幼小、乖巧而聰慧的孩子的輪廓。
那個年幼的孩子睜著澄澈雙眸看他,朝他揚起一個略顯羞澀的笑。
憶及過往,郁菀的聲音柔和了幾分:「我不過是比旁人多疼了他幾分,他便掏心窩子地一口一個『姐姐』喚著,能掏空所有月錢給我買一支簪子,黑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你,教人心疼的緊。」
時光荏苒,年幼的郁白迅速抽條長高,最終映入眼帘的是燕南閣中桀驁不馴、漠然乖戾的少年。趙鈞冷冷打斷:「他不是孩子了。」
郁菀驀然抬首,衝口而出:「是,可他依然是我的弟弟,是陛下……陛下昔日看重的人,不是嗎?」
這話已觸龍鱗,可是如今箭已在弦上,又豈容她有任何的猶豫和恐慌?郁菀仰頭望向那面色漠然的帝王,言辭懇切:「陛下是天子,自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舍弟無名之人,無德無才、身體孱弱,又是男子之身,如何能服侍陛下身邊?望陛下允准,讓舍弟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