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在她餓得啃樹皮的時候分給她一碗粥的隔壁女人,為了過冬的那點銅板,把女兒賣給了山寨。
會教他編草螞蚱的瘸腿小伙,早就是匪寨里的探子。
人皆怕死,繳糧或是送人,抑或是為匪寨做事,只要能熬過這個冬天......
此地皆是苦命人。
林師看著院子裡的歡歡,這間房子破破索索,還漏風,顯然並不是那般隔音,他不確定此番談話院中的歡歡聽到了多少,又聽懂了幾分。他並不打算說出口,他想把這件事留給天意。
老嬤掙扎道:「你總覺人性皆惡,可我只想讓她對人世抱有希望,讓她為人向善,讓她覺得,人性本善…」
」在這個世道,善良之人怎麼活得下去!「老翁的聲音帶了怒意,他用拐杖底部敲著地板,又變得咬牙切齒:」愚善!你這是在害她!「
阿嬤拼死保護她,即使再苦,也沒有送掉她的心思,那日阿嬤拼死沖向匪徒,搶下了她,卻被打斷了腿。
「我護得住她一日,也就護得住她一輩子.....」老嬤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她似乎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話,但她依然對自己的觀點分外執著。
老翁狠狠地,不留一絲情面地嘲道:「你那是莽撞。」
這個女人十年前聽聞廿統領死訊,站在村頭湖邊,拿著家裡那把生鏽的殺豬刀,砍死了被山寨買通的那個村民。
「我是莽撞!我也知道那時村子已經被滲透了。」她無力地閉上雙眼,「殺了一個沒用,就像田地里的雜草,拔了一株,一下雨,又冒出千千萬萬株。」
「但被怒意衝破了頭,我又能作何反應!」她皮膚松垮的手顫抖著,抬起掩面,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雨夜:烏雲密布,萬物漆黑,她拿刀的手顫抖,胸口起起伏伏喘著粗氣,遠處有舉著火把的村民往這邊趕來,西北軍部緊急收兵的號角在潮濕的空氣中嗚咽。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逃走的了。
「那是西北軍的大統帥,大齊的戰神,被幾個歹毒的莊稼漢裡應外合,弄死在了這個鬼地方!連個像樣的碑都沒有......」
林師站在那裡,突覺自己此時如置身事外,又覺得自己無法看懂她,他忽然覺心頭湧上一陣悲哀:她很矛盾,恨這裡,恨這裡的人,卻帶著女孩艱難地留在這個地方,又不願把恨意傳給她,不願她恨這裡,恨這裡的人。
師父的聲音循循浮現在他耳邊:「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又言,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
師父笑盈盈地看著他:「你如何見得?」
「人藏其心,不可測度,何不是兩者皆存?」
那時師父便不再言語,他笑看著尚且年幼的林師:「人性如何,還是要走過才知道......」
老翁突然拿拐杖戳戳林師的小腿,面上依然是惡狠狠的模樣,他斥道:「聽夠了故事沒?該走了吧。」
「如你們所言,以我之力尚且無法抱不平,但......」林師頓了頓,他似乎有些不確定,試探著問道,「你們可願同我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