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對他說史誦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史誦的到來,代表著陛下看重著十二侯軍這支隊伍,器重他。
他當時就想,這群人當他是武將,沒讀過勞什子的大學中庸,就以為能當他是傻子一樣糊弄?
他原本以為史誦來,只是來分一下權,讓聖上安心過個年,也好。他心裡想著,若是聖上真心要收回十二侯軍,那他就不管了,回長安城裡領個閒職安心養老。
殊不知,長安城裡有人不希望他們回去,甚至不希望他們活著。
是朝臣,還是陛下本人?鍾北不敢想。
如若被敵軍殺死,便是死在戰場,若是得勝歸來,那便是死在風雪裡。
至於史誦,又有誰敢對陛下身邊盛寵的人苛責一句呢?
這一種處理政敵的手段,於廟堂之上,司空見慣,屢見不鮮。
望著身後的這隊弟兄們,他突然有種落淚的衝動。
副將帶著大部隊駐紮在邊防的玉門城內,他身後這一批是他親自帶起來的,也是他最信得過的一支隊伍。此番上了前線,為的便是對那胡人軍隊乘勝追擊。
他們驍勇善戰,以至於在敵我數目差距懸殊的情況下,依舊能夠取得敵將首級,贏下漂亮的一仗。
有嘶啞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層層疊疊,像是出自不同人之口:「怎麼辦啊鍾將軍,我不想死在這兒, 我想死在戰場上。」
落下來的眼淚撞上了風雪,眨眼間就結了冰。
他們都很年輕,十幾歲的少年有很多,他們還沒有成家,或許心動的姑娘就在江南煙雨里等,可他們心心念念著國將不國,何以為家,還是選擇跟著自己在戰壕里摸爬滾打。
鍾北的眼前突然浮現了楊衫的身影,恍然間見故友站在院中屋檐下,穿得薄,瞧見紛飛的雪花甚至欣喜,伸手去探空中的落雪。
他會不會在得知自己死訊後對群黨口誅筆伐?在朝堂大殿上為自己討一個公道?又或者跪在殿前,以命相抵,請求陛下降罪於史誦?
罷了,他想,若是這樣,那他還是不要聽到自己的消息為好,他身體本就不好,氣急攻心還容易咳血,更別說去跪去吵,大抵會支撐不住暈過去。
要是病了,身邊連個照看的人都沒有……
......
林師面向那塊無名碑,踟躕了片刻,扯下衣服上的一塊白紗。
現在他後悔當時沒有獻上一束花了。
但先前那賣白花的老人早已沒了蹤影,他只好手指彎彎繞繞,拿那塊白紗勾勒出一朵小白花,放在墓碑前。可西北風大,烈風一卷,那朵可憐的小花又被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