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後,朔月對著熊熊火焰,陷入了沉思。
長安的春日天乾物燥,多日無雨,兼之蘆殿裡房間皆是以絲綢覆蓋的葦席分隔,一點火星便會蔓延成海,大抵是隔壁碰翻了蠟燭,帷幔沾著火苗飄飄蕩蕩,帶來陣陣驚惶的喊叫。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朔月向著聲音的方向奔跑而去。
他並未刻意規避,火苗竄上他的肌膚,烙下的斑駁灼痕不過須臾便消亡,只留下一陣陣連綿不絕的刺痛。
朔月挽了挽袖子,穿過燃燒著的帷幔,從火中撈起一個跌倒在地的小宮女——白日裡有過一面之緣,似乎叫做蕊雲。
眼見他自然地伸手穿過火苗,蕊雲尖叫一聲,便暈厥過去。
嘶,還是有些痛,火辣辣的。
朔月打小在各種刀槍劍戟封喉毒藥中穿過,火苗噬咬的感覺倒是頭一遭。
火焰中人聲嘈雜,腳步凌亂,官員模樣的男人厲聲訓斥屬下,侍衛們唯唯諾諾,四處救火。夜色雖深,借著沖天的火光,倒還能依稀辨別出面孔。
朔月自幼長在規整深宮,何曾見過這般混雜場景,一時貪看,倒瞧見白日裡嘲諷過自己的那個侍衛,正以複雜的眼神望著自己。
他意識到自己懷裡還抱了個小宮女,忙道:「給,暈過去了。」
看著眼前衣袍斑駁、長發散亂的傢伙,以及被他放到地上的蕊雲,侍衛一時哽住。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便見朔月又轉身朝火海去了。
「哎,你……」侍衛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但見那少年郎如魚入大海,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黑暗和火光之中,簡直令人懷疑他方才是否出現過。
侍衛張了張嘴,眼前卻浮現出那張乾淨過分的面孔——好像沾染不上一絲灰塵。
這可真是……稀奇。
臨行前,他便聽聞,送殯的隊伍中有一少年,極得先皇寵愛,名為隨侍,但宮人都悄悄傳說他是見不得光的孌童妃妾。
如今……一介男寵都敢這樣在火海中來去自由了嗎?
被上官斥責辦事不力的陰霾下,侍衛分出心思盯著朔月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晃神——看來皇帝身邊也不好混吶。
蘆殿起火意外,眾人忙亂著救火,倒也沒人注意到他。朔月惦記著自己掉落在火海中的髮簪,沿著來時的路,披散著長發,一點點尋找過去。
月色下,一點銀光微微閃爍。
朔月撿起自己的簪子,正欲折返,卻抬頭看到了天邊的月亮。
郊野的星空比皇城內亮堂許多,明月高懸,繁星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