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像自己一樣愛著朔月嗎?……「愛」?
謝昀忽而怔怔。這個念頭讓他不可遏制地戰慄起來,好像正在觸碰什麼不敢靠近的可怖之物。
那個可怖之物低調地沉默著,卻用自己的一切吸引他去觸摸,去深處。
自己……愛著朔月嗎?
這個念頭像春天的雨冬天的雪一樣自然地落下來,浸濕了他的心尖。
他道:「我名謝昀。」
朔月疑惑道:「我知道。」
謝昀默然抬頭望向天邊皎月,心想,哪怕是一輪真正的月亮,也該聽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不知坐了多久,朔月枕上了他的肩膀,大約是睡著了。
謝昀保持著端坐的姿勢一動不動。他不敢動,怕朔月掉下去,又怕自己離真相更遠,只聽得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
這裡是守衛最為森嚴的皇城,是千千萬萬人嚮往的神仙地界。每天有上千名宮女內侍在宮殿間穿梭,有全天下的奇珍異寶源源不斷地進貢。無數人曾為金鑾殿上的一席之地爭鬥不休,無數人為那至高無上的權力血流成河。
千年皇朝更迭,來去人影無數。
可此時此刻,圓月下只有他們二人。
此時此刻,千百萬人消失無蹤,明月只為他們照耀。
他輕輕看向朔月,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好像宇宙所有的星光湧入心臟,點燃了過去十九年孤寂的血,在靜謐的漫長的燃燒後,留下滿天細碎閃耀的星屑。
他的軀體嘆息出長長的釋然一聲。
愛——這就是愛嗎?
是的,這就是愛。
那些躁動和不安有了解釋。那些柔軟和期待有了歸處。
很意外的,意識到這一點的謝昀很平靜,他甚至覺得再沒有比這更水到渠成的事情。
是的,他們的現在,正是無數夫妻的日常。
他們日夜相伴,同榻而眠。分享秘密,交託信任,毫無保留,共面危機。
至親夫妻莫過於此。
大概是睡得不舒服,朔月偏了偏頭,含糊地抱怨:「陛下……」
這個稱呼將謝昀從雲端拉向地面。
但凡相愛,必然唯一。
他是天底下最不能唯一的皇帝,而這一點尚可克服避免,而朔月卻是從時間長河逆流上岸的神跡,他的身邊註定會不止自己一個人。
那是萬萬里之外的明月。月亮高懸天際,月色柔和地落在肩頭,看似觸手可及,卻永遠無法捕捉。
月亮短暫地照耀著他,卻不可能為他永遠停留。……將他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