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真的做錯了什麼,真的對不起什麼人……
那枚藥丸觸碰到嘴唇,傳來近乎濃烈的血腥氣。朔月竭力推據著,奈何實在是太痛了,他無力抵抗。
他一生沒有違背契約,但無窮的生命卻似乎走到了終點。
不……我不能死。
母親親手縫製的香囊還攥在掌心,母親溫涼柔軟的守撫過面龐。朔月茫然睜著眼睛,黑漆漆的眸中,倒映出的只有母親的面容。
溫柔的、慈悲的、憐憫的。
「阿娘知道你無辜,阿娘知道你從來沒做錯什麼……阿娘知道你是好孩子。」東方夫人輕輕握住他發顫的手,聲音平穩地回應他,「不會很久的……阿娘陪你一起。」
寂靜的深夜,溪水默默地流淌,細碎的浮冰被水流沖刷著漂向遠方,不知歸處。
東方夫人卻又劇烈地咳嗽起來,朦朧的視線中,朔月看見大片的鮮血。她卻習以為常,抬手抹去嘴角的鮮血。
——母親已經命不久矣。
所以,她才這般等不及。她要趁著自己尚未死去,親手將自己帶走,徹底終結長明族的鬧劇。
只是,他還有事情沒做完。
朔月搖搖頭,嘴角湧出血沫,他竭力道:「給我一點時間……」
「好孩子,阿娘知道你想做什麼。」慘白的月光下,東方夫人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髮,就像是十九年前他剛剛出生時,初為人母的她帶著無限柔情,親吻撫摸著初生孩子的頭髮。
「這些時日,我被林遐關在密室,他常常過來與我說話。趁無人之時,我在密室中他能接觸的物件上都上下了毒……他不會活太久的。」
在密室中下毒,固然能傷害到常常前來的林遐,但首當其衝的還是她自己。
這也意味著她親手加重了自己的病情,讓本就是強弩之末的身體更早地邁向死亡。
母親她,什麼都知道……朔月呼吸急促起來。
他推據不過,藥丸輕輕入口,微涼苦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母親,自己早已決定了赴死。卻又糊裡糊塗地好奇起來,母親早已知道自己不死之身,那又找到了什麼方法殺死自己呢?是連朝露師父都不知道的方法嗎?
還有,自己的身世呢?當真是被所謂的強盜搶走的嗎?自己的父親,當真是死在強盜刀下嗎?
朔月沒力氣問出口,手指抓不住東西,香囊骨碌骨碌滾落下去,青綠的布料沾了河邊的濕泥。
疼痛漸漸遠去了,朔月好像要睡著了,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分外遙遠。
「阿娘知道,謝昀待你好,一直以來都是他照顧你。」
汗濕的頭髮被捋到耳後,動作輕柔而小心。朔月不明白母親為何會在這時候提起謝昀,心中陡然掠過一個可怖的猜測,於混沌之中睜大了眼睛。
他竭力地搖頭,懇求道:「不……」不要傷害他。